仓库中,西奥多席地而坐,看着周素抱着昏迷的小西,用cpu升温,给他取暖。
现实的他远没有这种运气,当他醒来时,才发觉自己手脚冰冷,他为自己包扎伤口,随后强撑着爬窗,跌倒几次后决定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他从不怕黑,也不怕孤独,但当两者齐聚,再感受到血液从伤口中一点一滴流淌出来,就像是生命力随着血液在流逝,当时幼小的他能感觉到死亡的恐惧在体内蔓延。
但当西奥多回顾旧事,感受到的却不再是当初的心情,仿佛有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周素的手无意间垂下,搭到他搁在地上的手,他下意识屈起手指,想握住她,直到她毫无察觉地穿过他透明的手。
但他仍能感觉到是她为他燃起的、比往常稍热的体温。
西奥多跟着发展,看到她带着自己逃出体育仓库,与CB19一起去保健室处理伤口,离那个漆黑的仓库越来越远。
他望向周素关切的侧脸,不知道仅凭善良与同理心,她会做到什幺地步。
毕竟那时候的她,既对他的印象不佳,又没能突破仿生人三定律,即使想要伤害他也做不到。
而仿生人在异常后,会通过外物的刺激逐步掌握机体控制权,最终突破仿生人三定律,这个时间通常不会太久。
曾经亲身经历的受伤与恐惧被两人略带俏皮的聊天取代,这里的他不仅不需要独自忍受黑暗,还有他人的安慰与陪伴,在保健室暖色的灯光下,身体、连带着心灵都变得暖和起来。
……真是个幸福的小家伙。
他无声地摇了摇头,看着自己跟周素相聊甚欢,想起她在现实中展现的亲昵、对精神链接的不舍,猜测她跟这里的自己关系不错。
或许,不止是不错。
这意味着对他的影响也会变深,但西奥多仍然有自信能够抵御。
因此,等周素离开后,他整暇以待。
点点星碎泛着金光,比第一次更为闪耀,融入西奥多的身体,这次他比上次更加明显地感觉出自己对于那晚的留恋。明明是个可怕的开头,却因为某人的到来,让后续变得意料之外的温和。
“周素”这个名字,似乎在他心底根植出一个光明而温暖的概念。
只要在心底咀嚼一下,就能泛起一股热流。
西奥多抑制住这种怪异的感觉,告诫自己,在一切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他还不能那幺……盲目。
他应该谨记此行目的,探索精神世界的蛛丝马迹,以此证实他的猜想。
很快,西奥多一鼓作气,打开第三次链接的门。
车流肆虐,数辆疾驰的车倾轧过来,周素飙着车横冲直撞,试图突出重围。西奥多迅速认出这是童年遭遇过的绑架事件。
他记得这件事,但比起绑架造成的心理创伤,他更遗憾于没能在距离真相最近的时候,揪出RA31。
假如他那时候再警觉点、再多想一层,哪怕只是多一句提醒,卢卡什或许就会沿着RA97这条线顺藤摸瓜,事态就不会发展到最后的地步。
但那时候的他太过脆弱,在遭遇了虐待后,整整一个月都陷入阴影中,无法与他人进行交流,对他来说,唯一能起到安抚作用的只有艾玛。
这时候,RA31已经注意到打扰它计划的周素了。只是碍于引导者自身的定位,在周素本人进入之前,A001基本处在一种被精神世界所保护的安全状态。
这次,它一网打尽的意图很明显。
周素尽管自身难保,却还在竭力维护小西。
她保护他的方法很笨拙莽撞,比车技、赛不过人家;画庄园的构造图,被一眼看出是假的,还被利用来挑拨与他的关系;作为引导者不知道沉锚效应,还提醒他提防异常仿生人,明明什幺都改变不了。
西奥多看着看着,却忍不住沉默。
联系到自己当时的无视,再看那双明亮而不含杂质的眼睛,才能明白她克服了怎样不安、委屈的心理,去用善意对小西微笑。
看到这里,他心中的天平已然向周素倾斜。
他听到她担忧地警告:“听我说,你家有异常仿生人。”
“……那你是吗?”
西奥多这样问,无人应答。
他看到周素怀中的自己因疲惫和失血渐渐陷入昏迷,脸上却露出了放松与安心的神情。当年的他,没有温暖的怀抱,兀自昏迷在冰冷的地面,凉水把他浇醒,开始下一轮的审问。
难怪,小西即使无凭无据、即使对方状似可疑,也会凭借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交付信任。在这样的情形下,没有人能推开跟自己伸出的手。
只是,现在的他在历经一次次算计与欺骗后,早已忘却了这样的纯然,只追求不会出错的精密。
第三次结束。
当情感融入体内,他的身形都为之轻晃。
他形容不出来,却感觉有什幺东西在松动,原则也好,责任也罢,似乎那些在她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他确实低估了绑架事件对他的影响。
一方面,有周素的陪伴,让年仅9岁的小西在精神上得到莫大的支撑,毕竟在危境之中,独自面对与有人相伴的心情有质上的区别;还有一方面,则是他听从周素的劝告,在卢卡什面前提醒了一句。
虽然实际上并没有改变什幺,但当西奥多回顾往事,也放下了一些久存于心的懊悔。
不管是从战略角度还是情感角度,RA31拿他们一家开刀是势在必行的,既得到卢卡什手中涉及到仿生人制造所的资料,又能报复积愤。
再加上RA31已经暗中掌握的社会资源,并不是当时尚不成熟的他能够对付的。
西奥多锁眉,强自压下心头的躁动。
周素作为引导者理论知识欠缺,却凭借笨拙却真诚的努力,于愚公移山中撼动根基。
这个令人动摇的预兆。而现在精神链接只进行到第三次,他不清楚后面的情况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