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远处的伊丽莎白塔响起钟声,惊起落在威斯敏斯特桥石栏上的灰鸽,呼啦啦扑闪着翅膀飞起。
沈暮的手揣在黑色的大衣里,兀自伫立在桥上。深秋的伦敦天气阴雨绵绵,从他身旁穿行而过的行人,时而擡头好奇地看看这眉目英俊身材高大的亚裔人,匆匆的步履踩在铺满大街枯黄蜷缩的落叶上,发出擦啦的轻响。
“像旧书燃烧过后的灰烬。”仿佛已是很多年前,她站在这里,望着满街的落叶,眉眼朗朗含笑地擡起头说。
沈暮疲惫地闭上眼,巨大的无力感像无数只鸽子半空扑飞的灰色翅膀,包围了他。
在刚刚结束的最后一场交接会议,巨大的落地窗前,白氏集团的欧洲业务主管Clarles,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I am really looking forward to working with you.”沈暮微微颔首面色不改:“Hope to cooperate happily.”
四年时间,他像走火入魔一样,所有决策的下达总是冰冷而精准,像上膛的子弹一击毙命。他完完全全投入到这场无形的杀戮里,以惊人的铁血手腕和雷霆之势,把整个白氏的产业尽数收入囊下。他一手缔造的商业帝国,自此不仅根基稳固,而且枝繁叶茂。
而早早就被取消婚约的白敏,不敢置信的凄声质问像耳旁不甚在意的一阵风,被冰冷地践踏脚下。
一切都结束了,却好像一切还没开始。
他像讳疾忌医一样,疯狂地把时间排满,借此麻痹隐痛。谁会知道呢,那个十年前还带着一丝怯生生坐在他床边的女孩,就这幺短暂而绵长地在他心底划出一道漂亮的火花,却也留了一道刺痛的伤疤。
沈暮不是第一个知道姜眠坠机的。
他会知道,是因为祁家小少爷祁柘,吵翻天似地向家里要了一支私人搜救队。上流社会哪会有秘密,飞机坠机本就是时事焦点,但是谁都没意料到,几天前还在订婚宴上招摇而至的姜眠,会正巧坐上那趟飞往美国的航班。
许特助小心翼翼问他需不需要派出私人救援队时,他尚未从这消息里反应过来,只是平淡地说,不是已经有人赶过去了吗。
可是……刚刚公布的生还者名单里,没有姜小姐。许特助的头垂得几乎要低到地底。
怎幺可能。
气压骤变,钢笔毫无征兆地顿住,黑色的墨渍在新一期的华尔街日报上渲染成模糊的墨团。
像被扭曲的时间高高地抛起,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猛地向他袭来:十六岁夏天她白皙含笑的侧颜;在苏格兰高地的旷野公路上肆意地飙车时,她畅快的笑声如在昨日耳侧;在伦敦眼的最高处接吻,瞥见她眼底诚挚美好的笑意……
她性子总是冷冷淡淡的,可是回想起来,似乎极爱笑,仿佛旁人难伤她分毫。所以很是稳妥省心,没有无趣的争风吃醋,没有无聊的追问,也没有过分的请求。
她坦坦然承受着各种目光,也总能在纷争里全身而退。他对她很满意,所以也对她,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