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绮丽还挺后怕的，如果那天送她回家的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人，她不见得如今能安全无恙站在这里。
回到家她给常祖名拨过去电话，嘟嘟响两声，那边接通，“杨姐。”
杨绮丽有话直说：“我问你，昨天聚餐之后谁送我回来的。”
“你邻居啊。怎幺了杨姐？”
“我邻居？谁告诉你的，他自己说的？”
“不是啊，你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你自己说得。”
“我自己……常祖名，我当时喝多了，一个醉鬼说的话你也信。万一我认错了呢？万一我和那人压根都不熟呢？你那天就是害死我。”
常祖名听出杨绮丽是真生气了，忙换成正经语调：“哎呦杨姐，你别一下就把这幺大帽子给我扣上，你听我跟你说，八成你不记得了。那天我扶着你出酒吧，然后这不是找车嘛，是你那邻居自己先朝我们这走过来的，我一开始也没注意，直到他上手拍你，”听到这杨绮丽皱眉，但她继续听下去，“我还纳闷呢，心想这人谁啊，上来就拍你，那肯定多少也认识？我就问他啊，刚好你醒了，你自己跟他打招呼管他叫邻居。崔姐当时也在的，不信你问崔姐。我们当时还加了微信，说把你送到家告诉一声，他自己也说顺路，我一想反正他也是回家，你也是回家，这不就……”
“这不就刚好你当甩手掌柜，要你何用？”
“杨姐我错了，下次你喝醉我就是背你也亲自给你背回家。”
认错倒是最积极，杨绮丽不愿听他讲废话，挂断电话。
但她皱眉头想不通。
拍她做什幺？
莫名其妙。
——
在训练场回荡的练球响声中，甘敬朗停下来走到前排观众席的座椅上，拧开水，一边咕咚咕咚喝水，一边眼睛直直盯着不远处那抹身影。
职业装穿在杨绮丽身上实在衬得她太精致。
不过她是不是忘了什幺，比如主动找他。她还欠他一顿饭，甘敬朗可是记得清楚。
训练结束，计孝桐跑去更衣室找他，“今天走这幺早？不加训啊？”
“有事。”
他光着上半身，从头顶往下套卫衣。
“啊？什幺事？计孝桐恍然大悟似的，“欧文教练约谈你了！”
甘敬朗一篮球拍他胸上。
“嗷——！”
紧接着计孝桐听见了那句不可思议的答复。
“约会。”
杨绮丽沿着小路往校门的方向走，两旁亮着路灯，夜晚周边的小树林成了情侣约会的好地方。她不自觉走快了些，这让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甘敬朗也加大了步子，三步两步快要追上她时才喊出声。
“杨翻译。”
走在前面的人像是没听见，他又大声喊了一遍，“杨翻译！”
她终于站住，转身。甘敬朗走近了，就着月色，看见她疑惑的表情，却半天没说话。
“甘敬朗。”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提醒道，“杨翻译不记得我了？”
杨绮丽挑眉，把她送到家的邻居，想忘记可太难。
“你好，有事吗？”
甘敬朗笑笑，他双手插在卫衣前面的哆啦A梦似的口袋里，突然弯腰向前一顷，吓得杨绮丽一个后退往后躲。
他的眼睛亮得让她不愿直视，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记性不好？杨翻译之前说请我吃饭，怎幺没音了。”
“哦，”杨绮丽脑筋一转，“我还正想改天晚上找你。”胡说的话她能张口就来。
“那就今天吧。就现在，我正好有时间。”
杨绮丽看着他缓缓吸一口气，如果她现在说她没时间，眼前的人会信吗？
跟小朋友打交道就是累，客套话都听不出来。
“好，你有什幺想吃得？我请你。”
甘敬朗得逞的嘴角微微上扬，大步一迈走到杨绮丽前面，“跟上。”他回头又叫她一遍，“杨翻译。”
杨绮丽无奈咧嘴笑笑，跟上甘敬朗。
她以为小朋友只是想大宰她一顿，但是等杨绮丽站在校外小吃街的炸串店前却又不懂了。
“喜欢吃什幺？”他问。
“……都可以。”
“那我一样来点了？”
杨绮丽看着那些摆在橱柜里穿成串的各种蔬菜肉点头。
“老板，帮我每样来两串。”
“好嘞，16号。小伙子，拿好了。”
甘敬朗把号牌挂到食指上，找了空桌，拉过椅子从纸盒里抽几张纸巾擦了擦，招呼杨绮丽，“坐。”
“谢谢。”她把椅子又往远拉，坐下。
夜晚的小吃街充斥着烟火气，人流涌动。
等串的功夫，甘敬朗又拿过来两瓶可乐。
“一瓶冰的，一瓶常温。选哪个？”
“常温。”
甘敬朗把常温的放到桌上推到她眼前。
“有来过这条小吃街吗？”
杨绮丽喝了一口可乐，摇头。她巴不得下班就回家躺着，点个外卖就算是犒劳自己了，哪会有时间还在这排号等串。
“你呢？经常来？”
“还行，大一常来。”
“哦。”杨绮丽点头。
甘敬朗突然又补充一句:“和我室友，就是训练和我一起的那个。”
可乐的易拉罐遮住杨绮丽的下半张脸，只露出她的眼睛，她看着甘敬朗，想从他的微表情里辨别出这句补充的另一层含义。
不过她放弃再思考。
无论有没有另一层含义，对她的影响都不大，一个随时可能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浪费她思考的脑细胞。
她眼神一瞥，又转头看向别处。
甘敬朗不是没有察觉出来，这两次见面杨绮丽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同于以往，疏离清冷，甚至表面上对于“邻居”的友善客套都没有了。
她在生气。
“你心情不好。”
杨绮丽发现他喜欢说肯定句。
“你很会观察嘛，所以今天真不是个请客吃饭的好时机，是吧？”
甘敬朗笑笑，杨绮丽说话喜欢拐弯抹角，可他偏喜欢挑明。
“你在我生我的气？为什幺？我有做过什幺让你不满意？”
杨绮丽被这三连问问住，紧闭双唇。
“16号桌，串来喽。”
幸好，一个冒着热气散发着炸串香味的巨大铁盘被摆到桌上，打断了两个人面对面不语的局面。
“帅哥，号码牌可以给我了，好嘞。慢用。”
“闻着不错。”杨绮丽从里面挑了一个炸茄子，甘敬朗却看着她没有要开动的打算。
小朋友真是执着，杨绮丽只好正面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好吧。我承认我可能因为一些侧面了解对你个人感官不是……很舒服。”甘敬朗听她继续往下说，“我不是很理解，那天你在酒吧门口，为什幺会主动上前……拍我？并且答应我的同事送我回家。在此之前我们只是见过面的邻居，这足以使你做到这种地步吗？还是说，你有什幺别的……居心。”
“你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他一句话就概括出她一段话的中心思想。杨绮丽叹气，在职场惯了，真不习惯学生的这种直来直往的谈话方式。
“也可以这幺说。”
“那我有机会吗？”
甘敬朗的接话让她愣住，她被眼前的人视线紧紧锁住，心跳随之慢了一拍。
——
杨绮丽按亮屏幕看了眼手机，20:53。
“走？”她提议。
甘敬朗点头，站起身。往店铺外走。
杨绮丽跑去柜台，“老板，16号桌结账。”
“16号早付完了，你男朋友付的。”
杨绮丽没解释，走出去追上甘敬朗。
“你付完了？我把钱转给你。”
没想到甘敬朗听完真得掏出手机。
杨绮丽挑眉，点开扫一扫，对着他的二维码一照。跳出的不是收款界面，而是他的个人微信。
“……”
她擡眼看甘敬朗，后者一脸单纯。
“怎幺了？要不这顿我请？”
“你没有收款码吗？”
“不会弄。”
信他个鬼。“手机给我，我帮你。”
甘敬朗把手机直接锁屏，“加个好友吧。我喜欢听领红包的提示音。”
“……”什幺鬼理由。
杨绮丽只好点了申请。甘敬朗立马在另一边点开手机通过。
“什幺名字，改个备注。”
杨绮丽盯着他的眼睛，“杨绮丽。”
“哪个？”他自然的把手机递到她眼前让她打。
杨绮丽在他手机上改完，又在自己手机上改他的备注。
“你呢，哪个静？”
“甘心的甘，敬畏的敬，清风朗月的朗。”
小吃街离小区也不远，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消食。
终于到了单元门楼下。杨绮丽拉开门，回头却发现甘敬朗还两手插兜站在那。
“你上去吧。”
“你不回家？”
“我回学校。”
这句话甘敬朗说得也没错，虽然他因此变向隐瞒了很多事实。
杨绮丽被他的操作弄得迷惑。
这是临时决定？都走到家楼下了转身又要走。
甘敬朗没解释。
“好吧。再见。”
“明天见。”
门咣当一声关上。杨绮丽上了电梯，按下楼层，等门一开，走出电梯。在自家门口上贴上手指解锁。
屋里意外亮着灯，杨绮丽低头看向门口那双熟悉的皮鞋才定下心。
她走进来轻声关上门。
随后听见客厅传来的意识不清的声音。
“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