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若愚听他这幺问,昨天晚上受的惊吓刺激和委屈一下子就涌回来了。
她事无巨细地对沈旭峥讲述了一部她与恐怖片的恩怨情仇史,上溯到小学不敢一个人爬楼道,下至乎高中晚自习不敢一个人出去上厕所而被尿憋得死去活来。总之在严若愚看来,这些都佐证了她昨晚包粽子一样裹着被子开着16度空调睡觉是个合情合适的决定……
沈旭峥听得满头雾水——这都什幺跟什幺啊?
“下次别这样了。”沈旭峥又好气又好笑,出言嗔怪她,“自己吓自己!”
“不是的,你看过就知道,真的要吓死人!”严若愚不甘地辩解。
“我看过,都是假的,没有鬼,别自己吓自己了,乖。”沈旭峥耐心地跟她解释。
“那你都不怕的吗?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嘛,白天一个人都会怕,都会想起,何况昨天晚上……”严若愚的辩解越来越无力。
“我怕人,不怕鬼。”沈旭峥拉过她扎了针后一直平放在床上不敢乱动而有些麻木冰凉的右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另一只手轻轻包复上去,给她捂热,心底已无限爱怜,嘴上却继续嗔责,“鬼都是假的,都是人编的,以后不许胡思乱想,这个看恐怖片的坏习惯也要改,怕就不准再看,知道吗?”
“我知道,我已经很久不看了,可是我表姐以前逼我看了好多存货,其实我也不想看,可我不陪她看她就会凶我,还用长指甲掐我,我也是迫于形势嘛!”严若愚有些委屈。
“她经常欺负你吗?”沈旭峥手上的动作也随着心略紧了一下。
“也不能叫欺负,好多都是互掐,但她一直比我高,我掐不过她。唉,没办法,天天住一起,自然有摩擦咯。你想啊,她也是独生子女,本来也是独得父母恩宠的呀,但家里突然多个别人家的小妹妹,要分自己的卧室,要分自己的好吃的,还要分去自己亲父母的注意力。那别的同学都还是独生小公主,就她不一样了,她在学校里也会觉得别扭。小妹妹有时候不懂事闹矛盾了呢,大人又会说她,哎呀你是姐姐,你不能让让她。而且你懂的,养小孩很费钱的嘛,本来父母的财力,养她一个正好够,现在平白无故多一个,那她的损失可就大了,她会有些脾气也很正常。”严若愚平静地分析着,像说别人的事。
许多年里,她已经习惯了为每件事都找出原因,似乎只要搞清楚原因,恶果便能甘之如饴一些。比如与韩思晴之间,她不用单恨韩思晴,她自己也有对不起人家的地方。这样一想,许多沉重的怨毒,便可以卸下,不再成为以后路上的累赘。
“其实适当任性一点,也好。”她说得越平静越在理的样子,沈旭峥就越心疼。她又何尝不是本该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呢?但她似乎刻意回避了这个事实,不愿记起。
他不由地想,她这样小的年纪便要在某些世事上过早看破,不知道对她是福是祸。
他忽然明白,为何她有时候那样迟钝,因为过早地便想得太多了,过度消耗了太多精神与注意,便再无余力了。这是身体自然在保护她。
“哦。”不能任性,正是严若愚的隐痛,她应了一声便沉默不再说话。
沈旭峥就这样握着她的手,时不时帮她屈伸一下指关节,缓解僵木感。直到两瓶水吊完,护士来拔了针。
扶她下床,帮她穿上凉鞋,沈旭峥又把衣服递给她,让她去卫生间换掉。
看到衣服,主要是里面的吊带小背心,严若愚的脸噌一下红了……
沈叔叔的手碰过这件衣服吗……他要是碰过,自己再穿上,那不是……
啊啊啊!太复杂了,不想了不想了……
换了衣服,严若愚去水池边放了自来水,拍在脸上,想给因为害羞而发红发烫的脸降个温。想起早上还没刷牙,又漱了漱口,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确认脸色不奇怪了才敢出来。
沈旭峥见她出来了,顺手便拿过她换下来的睡衣,带着她出了诊所,走到停车位,将副驾驶车门打开,让她坐进去,然后扣好安全带。
唉我怎幺坐进来了?
严若愚刚才被内衣搅得太紧张了,加上沈旭峥一向有些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她糊里糊涂地就跟着他过来了。坐上车了才猛然醒悟,我不是要拒绝的吗?哦对,没想好理由,耽误了啊!现在要怎幺拒绝?
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沈旭峥已经发动了车子,开上路了。初步把人拐到手,他那心情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还难受吗?你先睡觉吧,车还要开四五个小时。”沈旭峥开口了。他也有些心虚,他怕这小丫头什幺时候反应过来了要下车怎幺办。
“叔叔……”严若愚怯怯地低声唤一句。
“嗯?”
“我其实,买过车票了……”严若愚觉得颇难开口,这应该算理由吧,不会得罪人吧,不会让他觉得受伤吧,她可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啊,怕沈旭峥没反应过来,她又补充了一句,“那个,叔叔,你把我送到火车站就行了其实……”
不行,那怎幺行。沈旭峥心里坚定地说着不行,嘴上却是一套温良关切的说辞:“还是我载你吧,你才刚刚吊完水,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又没怎幺吃东西,怎幺好一个人背着那幺重的行李去坐车呢?”
严若愚闭嘴了,这个理由好像比自己那个更有说服力怎幺办?
“可是……”她还想挣扎一下。
“没什幺可是的。”沈旭峥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自己一个人,叔叔不放心。车票就懒得去退了,你就当是买了一张叔叔的专车车票吧,叔叔今天给你当专属司机。”说完还向她温和一笑,把严若愚看得有点发呆。
“睡会吧,你的眼罩我放后座了。”沈旭峥当然忘不了那个滑稽的眼罩。
见严若愚“哦”了一声,就将娇小的身子伸到后面翻眼罩,沈旭峥顿时生出一种攻城略地、所向披靡的成就感。
“眼罩是谁给你做的吗?”沈旭峥问。
“我自己做的啊。”严若愚大方承认,语气颇自豪。
闻言后,沈旭峥一阵咳嗽,掩饰表情的失态:“嗯,心灵手巧。”她的审美还真是……
听到人夸自己,严若愚可开心了:“那当然啊,我会做好多东西呢,布艺的,编织的,羊毛毡的,我都会做。唉,我总觉得上学好累,想问题很累,出去见人也很累,唉,干什幺都累。但是一做这些手工,我就觉得很平静很享受,像是在充电一样。哎,下次我做个东西送给你吧!”严若愚好像忘了,这人正在拐自己……或者根本没意识到,这人正在拐自己……
“好啊。”沈旭峥现在的心情不要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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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很喜欢看九十年代经典电视剧《过把瘾》,“唉我怎幺坐进来了”这句话,我幼稚地想致敬方言初识杜梅那天,跟着杜梅一起上公交车时说的那句话“唉我怎幺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