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很清楚自己这皇位就是捡来的,父皇视他为不详之兆,这件事被发现后母妃更因此一起和他被赶出宫。应是六七岁的年纪,他记得自己坐在马车里,母妃就在他身边一直哭,马车摇摇晃晃,然后母妃扇了他几巴掌,他感觉有些晕、有些疼,她又将他推倒,一双手狠狠掐住他的勃颈,梓宫晕到恍惚了,
车轮碾过路上石子轱辘轱辘的声音,和她的哭喊、叫骂混砸在一起,他渐渐听不清,只知道他们坐了很久的车,久到足够他忘了自己曾经住过的宫瓦楼墙。
母妃和他住进了一处小庄子,那一开始他们是不用干活的,母妃让他好好读书,梓宫若不听话,便挨一顿打骂,母妃会哭着朝他吼叫,他记得一次晚上自己背岔了宪问第十四的内容,母妃那日应是心情不好,抓起藤条发疯似的打他,一棍一棍落在他的手、脚、身体上,小小的梓宫抱着头哭喊,女人一听更为光火,拉开他抱头的手,连抽了十几下,「都是你、都是你这恶心的妖怪!我让你哭!我让你哭!」
拉扯打骂之间,梓宫衣服破了,被打得皮开肉绽,白嫩的皮肉渗着血,伤痕累累,身上没有一处完好得,他跪在地上一边发抖、一边嗑头,「儿臣不敢了、母妃息怒、儿臣再也不敢了……」
从此他再也不敢偷懒休息。
父皇偶尔会派人来给他们钱和粮食,起先约莫一月一次、二月一次,每当来人时,母妃便会高兴好段时间,会对他好声好气,笑着告诉他你父皇心里还是有我的,母妃甚至会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只要他好好努力,父皇总有天会接他们回去。
梓宫总是不说话静静听着,那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随着时间过去,宫里的人愈来愈少来了,半年、一年,直到他十三四岁时,便再也没有任何人出现过。
母妃对他愈常动辄打骂,梓宫知道母妃早就不是母妃、他也早就不是殿下,只有母妃自己不知道,依然日日将自己打扮得美艳动人。
他们生活愈发拮据起来,遣走了教书先生、散了下人,变卖了所有能卖的东西,好在梓宫留了些钱买些鸡鸭,白日里种田养鸡,偶尔给人打工写字,晚上继续读着书,日子勉勉强强支撑着。
十七岁那年母妃死了,她每犯疯病时便不肯吃喝,直嚷着要见皇上,最后终于没熬过去,梓宫记得自己握着母妃的手,母妃还胡言乱语着,「本宫是皇上最爱的妃子,是大辰朝的皇后……」
然后,梓宫真正成了一个人。
直到他二十岁那年,他的庄子外重新出现了车轮轧地的轱辘声,那曾是他、也是他母妃最期待的声音,现下却令他无以名状的害怕不已。
门外的车马声停了下来。
「微臣齐陌,奉圣上之命,恭迎四皇子、豫妃娘娘回宫。」
梓宫走到门边却没有开门,不知道自己是紧张、害怕,抑或是感到恶心,他开始全身颤抖。
门外却以着一样的音量,再次复诵道,「微臣齐陌,奉圣上之命,恭迎四皇子、豫妃娘娘回宫。」
过了许久,梓宫才推开门,但他却没有迈出去,甚至对来人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这里没有四皇子。」他连声音都不住发抖,「也没有豫妃,你们请回罢。」
梓宫说完就要将门关上,没想到那人竟上前抵住了要阖上的门板,梓宫擡头,诧异的看着他。
那人不闪不避,「殿下,臣来接您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