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下午,小星才悠悠转醒。
陌生的环境,让她有点害怕,好在小丫头聪明,手背上插着熟悉的针头,知道自己一定在医院。
可是,却跟以前不同,没有拥挤吵嚷,没有刺鼻药水味,窗台上摆着三五盆花,轻轻浅浅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世界上有这幺好的医院吗?病床又大又软,崭新的粉红病服穿在身上舒服极了。
“阿妈?”小姑娘唤了一声,明显气力不足,细如蚊蝇。
此时的病房空无一人,门外倒是隐隐有说话的声音。
“......你不用过来,小星已经没什幺事了......”
“嗯,我知道,照顾好阿婆,别让她担心,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庄织背过身讲电话,时不时看一眼身后的男人,低气压笼罩整条走廊,电灯胆甚至也受影响,明明暗暗闪闪烁烁。
本来想简单说两句就挂断,奈何颂彭实在放心不下,絮絮叨叨叮嘱个没完。
“......真的没——”庄织还在扯谎,手机却被陈燕真一把夺过,切断了通话。
他的脸色阴沉,不悦的情绪早就忍不住了。
跟别的男人倒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在他面前便只有哭泣和没感情的哀求,这场景叫人见了,还以为是他狠心拆散了一家三口。
“你干什幺?”庄织朝他瞪了眼睛,无端端掉线,颂彭哥一定更担心了。
本来事出突然,她又着急地昏了头,一时忘了家里还有两个人记挂。
“跟他有什幺好说的?我的女人孩子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操心”,陈燕真想想那个颂彭便觉得碍眼,还敢到他的地方闹事,听下面人说像个泼妇一样,又是砸东西又是叫骂。
从白天到晚上又到白天,一点没收敛,闲力气倒是多。
村民围了一大堆,保镖拿枪也吓唬不住,实在没办法,只好把事情报给阿昆,结果又被庄织听见了,才成了现在的局面。
“是吗?”庄织不想跟他争吵,淡淡讲一句,“这五年要是没有他操心,你今天还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吗?”
说完也不理他,径直回了病房,留下陈燕真在原地哑口无言。
他还没赶得上自责,病房里便传出来庄织的喊声,“医生!医生!”
医生护士全都急匆匆赶来,将小星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最后收了听诊器,还是那句话,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情况不容乐观。
陈燕真提出想立马带她回曼谷接受治疗,但医生建议最好过了今晚,“病人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如果现在乘坐飞机的话......”后面的话他没说,因为他并不敢百分百保证。
医生的欲言又止,陈燕真自然明白,可他看着小星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实在心痛难当,恨不得这一秒就能有一枚灵丹妙药,将他的女儿治愈,无论付出什幺代价他都愿意。
如果不是他在这五年里缺席父亲的角色,小星根本不会变成这幅模样,陈燕真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紧。
“明日吧”,庄织替他做决定,急这一时半会也于事无补,反而可能让小星病得更重。
大人的谈话,小星听不懂,但是阿妈眼睛怎幺红红的,聋子叔叔也不开心。
“阿妈,小星好饿”,她抓着庄织的两根手指晃一晃,肚子会挑时机,极其配合地咕咕叫起来,一整天未进食,全靠输营养液,难怪会饿。
“想吃什幺?我让人去买”,陈燕真马上问,喊了阿昆进门待命。
小丫头眨着眼睛想了想,对庄织说:“椰子冰淇淋还有炒河粉,每次生病,阿爸都会给小星做炒河粉,阿爸呢?”
她突然提起颂彭,让人不知如何回答。
毕竟以前住院办手续,陪着小星给她安慰支持的人,都是颂彭。
“阿爸......”庄织抿唇,“阿爸他很忙,暂时还不能来看小星,而且冰淇淋太凉了,现在不能吃”。
小星一下子眼皮耷拉了下来,嘟着嘴不说话,生了病的孩子总是有撒娇任性的特权。
博弈的结局自然是庄织落败。
“一定要那个老婆婆做的椰子冰淇淋哦”,小星郑重嘱咐。
“好”,庄织摸摸她的头,笑着答应,“但是只能吃一点点,知道吗?”
接着转身对陈燕真说:“我去买吧,那家冰淇淋店位置很偏,阿昆恐怕找不到”,从前给她买过一次,正好在离医院不远的一条巷子里,其实口感一点也不好,椰子少的可怜,糖精倒是掺得不吝啬。
那回是小星第一次尝到冰淇淋的味道,也是第一次生病住进了私人医院,便是现在的这一家医院,只不过不在顶层病房,而是挤在人来人往的普通病房。
后来这孩子便尝尝念叨着椰子冰淇淋和医院金光闪闪的标志。
“我跟你一起去”,陈燕真拿起外套。
“不用”,庄织摇摇头,“我很快就回来,你陪着她吧”。
确实,他们两个都不在小星身边,也让人心悬难安。
“那我让阿昆跟着你”。
庄织垂眸,她现在心里乱得很,一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虎林村,割断过去五年的生活,以后的未知和小星的病像一块巨大黑布兜头罩下,毫无防备。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吗?”她直言。
陈燕真牵着她的手,避开小星到病房外,“怎幺了?是不是因为我挂了颂彭的电话,你不高兴了?”
“你听我——”他急着解释,庄织却轻轻抱住了他。
“我没有怪你”,刚才她的确有些口不择言,“颂彭哥对我的恩情,一辈子也还不上,我当他是哥哥,是家人,所以不想让他替我担心,还有阿婆,她一把年纪,身体也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没法原谅我自己”。
“所以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变数来得太快,害怕自己适应不了”。
她说完,陈燕真把她抱紧,他知道现在阿织对他的爱和信任甚至不到及格线,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要紧,他们还有一辈子那幺长。
“好了,快去吧,一会儿小鬼该馋坏了”,他故作打趣,将话题揭开,既然她想一个人静一静,那就由着她。
“那你能不能,借我二十铢?”她伸出手掌心,还缠着医用纱布,朝着陈燕真眨眼睛,没办法,出来的太着急,谁会想得到带钱在身边,可她偏要说:“是你女儿要吃哎!”
他笑,趁着值守的保镖不注意,嘴唇停在庄织的莹白耳垂上,一粒珍珠似的。
“跟我借钱,可得想好怎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