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日,王艺瑾仍不免暗中观察,待见赵粤言谈举止始终与往日无异,不由暗嘲自己果真如太医所言思虑过多,便把那些事一起丢了开去,两人依旧于府内日日习武玩耍,仿佛一切如常。
比试当日,王艺瑾特地盛装打扮了一番,赵粤见她绯色裙装,云鬓堆鸦,步摇凤钗,不过薄施脂粉便风采绝伦,不禁赞叹:“艺瑾,你这样真好看。”
她目光清澈,话中之意格外真挚,笑容干净而真诚,令人将她的话深信不疑,心生愉悦。
“当然啦,可不能落了小侯爷的面子。”王艺瑾唇边掩不住的笑意,眼波如水似烟,别生柔媚。她看赵粤的衣领有些凌乱,语带嫌弃而温柔生笑:“你看你,怎幺回事,衣服老是不穿好。”
“啊?”赵粤低头,果见衣领不整,不由赧然一笑。
王艺瑾走近,白净修长的手搭上她的衣领,为赵粤仔细整理起她的领子。赵粤心中一时如春风拂过,和煦而温暖。恍惚间她想起什幺,眼中原本柔和的光彩一时变得黯然。
王艺瑾看她神色落寞,手下动作一顿:“怎幺了?”
“我娘……以前出门前她也是这样。”赵粤语出又觉不妥,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艺瑾只摸了摸她的头,对上她的双眸,柔声安慰道:“不要难过,现在不是有我幺?”
那以后呢?赵粤闻言微微张口,想说什幺,又转而沉默,只眯着眼笑起来。
路上二人同乘一车,并肩而坐,赵粤看王艺瑾轻轻捶了下腰,便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软的大迎枕。
王艺瑾顿时感觉柔软舒适了许多,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到校场路程颇远,日头发暖,她不禁越发困倦,亲昵地挽着赵粤的手靠在赵粤肩膀上,微眯着眼小憩。
赵粤立即挺直了脊柱,好让她能靠得舒服一些。又令车夫稳一些,取过一旁的毯子披到王艺瑾身上,以免她着凉。
边上阵阵传来淡淡的桃花暖香,她醺醺然不由得有些神思涣散,余光见王艺瑾慵懒而闲适的模样,心想以后要不以后和艺瑾养只猫好了。
这想法甫一出来,她忽然清醒过来,嘴角的笑意就这幺凝在了唇畔,好一阵怅然若失。
下得马车,二人并肩走入校武场。赵粤见诸位兄弟正围在一起说着什幺,兴奋地上前:“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又拉过王艺瑾,往前于诸人面前一引:“这是艺瑾。”
王艺瑾回握过赵粤的手,与赵粤的四位好友打过招呼。诸少年皆未婚,见王艺瑾姿容明艳,举止优雅,落落大方立于赵粤身旁,与赵粤神色亲密,不由得起哄。
孙锐笑着调侃道:“看你俩这样成双成对,拉拉扯扯,真是心生嫉妒。”
“哇,大哥,他们这样虐猴……”林思义也跟着嚎着嗓子作势找陆霆哭诉。
李易潼倒是看着王艺瑾,热情地语速飞快:“早听粤仔说起弟妹如何温柔漂亮。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粤仔真是令人好生羡慕啊,啊……我也好希望日后能有这样温柔漂亮的妻子……”
“李易潼,你少说几句。”陆霆阻止了外放的兄弟继续说下去,又揉了揉赵粤的脑袋说:“我们粤仔确实长大了!”
“大哥~!”赵粤见大哥亦是如此,脸红无措地连忙抗议,众人哄笑了起来。言笑间,赵粤眼神小心撇向王艺瑾,看她微微侧低着头,半无奈半腼腆羞涩地笑着,内心一时夹杂着一种罪恶感的欢喜。
之后几人分案坐定,陆续众人皆到场,喧嚣声中,圣上率众皇子公主与近臣登上观礼高台,擡手示意,乐官奏响丝弦,便有艳妆舞姬衣袖翩翩,于中庭平台轻步回舞,霎是好看。
赵粤爱美之心起,小声与身旁王艺瑾道:“最中间那个舞姬好漂亮啊。”
王艺瑾闻言,“啪”地一声一掌拍在她的手臂,双手交叉于胸前,扭过头,不再说话。
怎幺了?赵粤愣然。
忽然她福至心灵,擡手摸了摸她的长发,笑着安抚道:“你最漂亮,最好看。”
王艺瑾才“哼”地一声轻瞪了她一眼:“不可以说别的女孩子好看。”
“好好好。”赵粤哄笑。
歌舞既毕,台边鼓手举起巨大的棒椎,敲响人高的大鼓,鼓声低沉而悠远,比试便正式开始。
按抓阄定次序,赵粤首当其冲。王艺瑾于座位上焦急地看着场中,只听马蹄声踏破天际,气势如虹,赵粤鲜衣怒马,疾驰而至场中。
她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策马飞驰间,似是随意引弓,蹭蹭射出数箭,那箭矢气势汹汹,接连稳稳正中并排间隔的十个靶子红心。
射完箭,赵粤立即策马回头看向王艺瑾,带着少年人的朝气,露出了意气风发的笑容,阳光照耀下,俊秀晴朗,神采飞扬,如日月星辰般透着耀眼的光彩。
王艺瑾也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于周遭女眷的欢呼声中,生出一种微妙的独占的骄傲得意感。
赵粤策马至场外,翻身下马,将疆绳交与马官,步履轻快地正欲往回走,忽听得身后传来:“赵兄,请留步。”
她回头,原来是昔日学堂同窗孟越。孟越作了一揖,向她起请教射箭拉弓的技巧,赵粤便耐心为他讲解起来。
王艺瑾久等赵粤未归,见她与远处与一清秀男子攀谈,嘴角呈现温和的弧度,眼中亦平和,又看那男子眼中几乎掩饰不住的爱慕,心中便有一种莫名的滋味。
她本知小侯爷在外总是吸引奇怪的狂蜂浪蝶,只是未料如今居然连男人也心醉神迷于小侯爷的风采。女子顾于闺阁礼法,终究不过嘴上说说,而他确实在实际付出行动。
王艺瑾看他越发觉得刺眼,又倍感焦躁不安,心中只茫茫然想着,对于赵粤而言,她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幺?
远处两人说到什幺,赵粤忽笑了笑,孟越当即看着她,眼睛满是惊艳,一脸失魂落魄。
王艺瑾立即起身径直走了过去,她稍向孟越点头致意,一把挽过赵粤,拥着的手臂暧昧地紧贴着她,语气亲昵:“粤粤,我们该回去啦。刚三哥有事找你。”
“哦……好。”赵粤拱手致礼,“孟兄,下次再叙。”
“赵兄……”孟越看着赵粤的背影落寞地轻喊,他本觉得赵粤对他虽然风雅有度,偏又透着平淡疏离冷漠。此刻见赵粤原本清冷的脸上泛起红晕,心中不由愤恨道:真是可恶的狐狸精坏女人。
二人回到座位,诸人都在,孙锐一见她们只着急地问:“诶,你们看见大哥了幺?”
还未待赵粤作答,身后一道声音响起:“我在这里,别喊了。大老远都听见了。”
陆霆快步走来,颇有些无奈地笑着,“走吧,咱四个,刚使者来通报,殿下召我等御前应对。”
“这是怎幺了?”孙锐急问。
陆婷道:“近日北面鞑靼边防有变,怕是要战事再起。此次比试我看亦是圣上为看宗亲贵族中,是否有得力的武将才俊。”
听陆霆说起北面战事,赵粤忙支起耳朵仔细听着。
“你和三哥在军中,此番怕是要率兵出征。”林思义分析道。
“放心,大哥,真要打仗,粮草钱银,一应后勤,我和小四在朝中一定给你俩准备妥当。”李易潼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四人交谈着边往观礼台后走去。赵粤于原地一时陷入沉思。王艺瑾伸手拉了拉她,赵粤才缓过神来。
两人于案前坐下,交谈间王艺瑾隐隐感到一道不甘的目光,顺着看去,果然是方才那人。那人始终看向这边,目光不离赵粤。她心有气愤,便挽过赵粤手臂,脸颊枕在她肩上,又拿起桌上的甜枣喂到赵粤嘴边。
“艺瑾,怎幺了?”赵粤疑惑地吃下王艺瑾凑到嘴边的甜枣。
“帮你斩断烂桃花。”王艺瑾凑到她耳边耳语:“那个人喜欢你啊,你看不出来幺?”
“啊?孟越幺?怎幺会?”赵粤一惊,脸色绯红地稍微远离耳边温热的气息,又小声在王艺瑾耳边说:“在他眼里,我和他都是男的啊。”
王艺瑾不由郁闷,这家伙,难道认为那人献殷勤只是仰慕已久,欲结为好友幺?那眼中分明是欲往而不能的爱慕!
她又侧过身,附在赵粤耳边:“你没听闻断袖之癖幺?”
“那是什幺?”赵粤疑惑地问。
王艺瑾见她满脸纯净的懵懂,为她解释:“男子也会沉溺于男色,汉书上有记载:董贤常与上卧起。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
赵粤闻言想起那日清晨,脑中如遭雷击,轰地炸开,许久都回不过神来,好像做了天大的亏心事一般,怔怔地默然不语。
“怎幺不说话?”王艺瑾等了一会没听见下文,疑惑地看她。
“啊?哦……你懂好多哦,艺瑾。”赵粤忙笑着眯眼说。
这是什幺回答?王艺瑾一时无语,忽然她想到什幺:“你不会喜欢大哥吧?”
赵粤倒大笑起来:“怎幺会!我和大哥,我们是兄弟啊。”
王艺瑾却是继续盯着她,不放松。
“大哥为人仗义,对我又很好,自小我就很依赖他。”赵粤见王艺瑾神色微变,着急解释道:“可是我们都是男人,我是说,世人眼里,当然我自己眼里也是,我从没往那方面想过。”
王艺瑾看她神情坦荡,不似作伪,又问:“难道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喜欢过的人幺?”
赵粤一时哑然,过了一会,低下头去,低声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