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四面砌砖,外界透不进光且隔绝人声,唯留一扇门。几日间,除了送食之人日日都来,他们好似被人遗忘。
“关你进来,没收你兵器,倒是稀奇。”烛火幢幢,卫澈头仰靠砖墙,刀影在他眼前晃动。
“他都快死了,哪还有闲心顾上这许多?”阿欢仔细打磨着蝶翼,眼睛一刻不离。
”亏得你给的是真药,如若不然,你救我不成反误我性命。许是我前世害了你,到今世像是注定要折在你手上似的。“
阿欢手上一顿,望向他的眼里满是歉意:“抱歉。是我的错。”
不仅仅为此,亦为水吟庄一事。
卫澈怔了怔,想原不过开句顽笑,她倒认真。
”其实……“
”嘘——“脚步声渐近。阿欢一收蝶翼,背贴砖墙,示意卫澈噤声。她凝神细听,送食之人脚步渐近。
算算时间,孙巍当是大有好转。否则,他们不会还好端端地待在这里。只是正如韶九所言,孙巍未必能信守承诺。
她不知孙巍还有什幺算计,但卫澈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自她与兄长决裂,她于世上已无甚挂碍,唯剩两愿:救出卫澈;手刃仇人。她持蝶翼在手,剑鞘沉沉,是她的决心。
铸铁门缓缓而动,她抓稳时机,利落一拉来人臂膊。趁其重心不稳时,肘击下颌。被打之人闷声扑地。
“带我去见孙巍。”她抵住另一人的咽喉,刀光在她眼中闪烁。
贸贸然闯出去,大抵凶多吉少,这次她不能再重蹈覆撤。她向卫澈眨眨眼,神情执着而认真。
“放心,我定让你安然离开此地。”
卫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事实上,不待阿欢顺利会见孙巍,武悠生便在中途将他们截下。他洋洋自得地踱到他们身边,一脸果不出所料的表情。
阿欢目露厉光,知手中的人质已是无用,松手放开时,摸住蝶翼的手被卫澈生生按下。
卫澈款款向前挪了一步,作揖道:“武堂主竟有此雅兴,特意在此候着我们。只是不知孙将军现在何处?”
武悠生闷哼一声,粗声道:“将军没工夫见你们。”
“这就不对了。”卫澈惊诧不已,“我这未过门的妻亲送解药,我又以身试毒,想来将军应是大好了,那也该信守承诺放人才是……”
“啰嗦什幺?”武悠生不耐打断他。
“背信弃义非君子所为,但在下更担忧武堂主。”
武悠生瞥向他的眼神添了疑虑。
“卫某怕武堂主将有血光之灾。”
“呸!狗娘养的。”武悠生面红耳涨,伸手钳住卫澈的咽喉。
“放开他!”阿欢亮剑,同抵在武悠生喉前。看着卫澈渐而涨紫的面目,他忽地阴笑起。他放开卫澈,以手抓过阿欢持刀的手向下划去。
“嘶……”武悠生擡起胳臂,看着衣袖破开处隐隐渗血。
“来人啊,有蟊贼潜入府邸,还误杀了卫少庄主。”武悠生嘴角挂着阴恻恻的笑,“取蟊贼狗头者,赏黄金五两。”
论起栽赃嫁祸,武悠生乃个中翘楚。
刀尖的血粘稠,反应过来的阿欢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
“这样就没意思了。”卫澈笑意骤冷,“或许你仍能放我们走,以解灾殃。”
阿欢瞪了卫澈一眼。如此时刻,他竟还试图说服这厮,简直不着边际,荒诞不经。
武悠生挥挥手,蠢蠢欲动的手下亮了兵器,杀气弥漫,侵蚀霞光。
顾黎已死,名单到手,他稳坐清风堂堂主之位。只要孙巍继续扶持,他一统江湖也未可知。解决这两个棘手货,是表忠心的大好契机,他万万不会错过。
剑啸枪鸣,风拂乱她鬓角,她将卫澈挡在身前,岿然不动。
直至剑至眼前,她一按剑鞘,沾血的蝶翼坠地,手上多了一只竹青细筒。
“别动。”不知何时燃起的火折子吞吐晦色,炽热的火焰似乎即将点到棉线。
火药!“都别动!”武悠生慌了神,暗悔自己大意,不曾细搜过她。
身后的卫澈扯了她衣角,原泰然自若的阿欢脸上微起波澜。她镇定心绪,开出了价码。
“放卫澈走。”不然她便杀光拦路之人,诸人玉石俱焚。
武悠生恨得牙痒,他怕死更怕毁了将军府。将军府若毁,他不如死了。
“你走。”阿欢撇撇脸,示意卫澈离开。
“我不能用你的命换自己苟且偷生。要幺一起走,要幺一起死。”
阿欢微恼,狠狠推了卫澈一把,“想想你的王瑾。”
一旁的武悠生冷嗤不已,开口道:“卫少庄主,你说她是你的妻,你可知她根本不是顾黎的女儿。”
卫澈眼神一烁,俊美眉眼锋利,瞥向武悠生。
“忠毅侯到——”仆从通报的声音清晰贯耳。对话中断,众人视线皆转向一处。
一中年男子从两排人中走来。他一身绛紫圆领罗袍,嵌金玉带绕腰,后面乌泱泱跟了一群人,其中还有个小娘子。
武悠生傻了眼,阿欢亦怔在原地。
“给侯爷请安。”武悠生单膝跪地,俯首行礼。
“侯爷……”闻讯而来的孙巍衣扣尚歪,显见匆促。他叉手作揖,毕恭毕敬,“您大驾亲来,怎地不告知小人……”
“这是在怪本侯不请自来?”他和善圆润的面庞上不经意透着锐利。
“不敢不敢。”
“今日再不来,明日连口棺材都难买。”
“小人惶恐……”
阿欢并未仔细听取他们的对话,一双眼睛总停留在那小娘子身上。她眉眼如画,举手投足别有风情,依稀在何处见过。
半楼。玉娘!阿欢眉心一震,回忆涌现。
涟姑娘蹊跷亡故那夜,便是她侍在韶九侧,也是她说动了守卫放行。
她为何在这个侯爷身边?
“顾黎夫妇二人纵死有余辜,可骤然横尸贵府,总是不太好看的。”侯爷沉沉道,“大娘娘生产在即,要广积善缘,你不但闹出人命,如今还强行扣人在府,这般行径实违圣意。”
“小人实在……”孙巍身体尚未好全,如今更是虚汗直冒,双膝绵软。
“你自己找死不要紧,别牵累旁人同你一道陪葬。”
“侯爷说得是。”
“放人。”
阿欢捕捉到侯爷和卫澈之间心照不宣的对视目光,呆怔不已。
“侯爷!”武悠生试图争上一争,可孙巍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他反手将剑刺入武悠生的胸膛,拔出时穿肠破肚,血汩汩流出。
“你……”武悠生不甘地睁大了眼,最后如铅块坠在地上,没了气息。
“小人受武悠生蒙蔽,让少庄主受惊了。特此向少庄主、向侯爷请罪。”
“一场误会,解开便也罢了。”卫澈恢复了寻常的和煦笑颜。
“如此再好不过。”侯爷颌首。
血倒映残余霞色。阿欢盯着淌入砖缝的暗红,脑中嗡嗡作响,任由卫澈牵着走出将军府。
“侯爷。”玉娘纤指轻点地上一抹黑灰。亲卫会意,蹲身捻指抹过,于侯爷耳畔低声回禀:“是火药。”
火药一物于江湖罕见。却有一处精研此道,那便是重门。据传重门将研制的火药贮于竹筒,引火便炸。因威力巨大,轻易不得用。
武悠生混迹江湖,深谙此点,而忠毅侯对重门了解至深,自然心中有数。
她不是顾黎的女儿幺?
“仔细查查。”侯爷手抚髯须,神情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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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少庄主:嘴炮之王,外挂拉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