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个月,你忙于自己的入职和家里一地鸡毛的纷争。也往那个酒店的地址寄了信,下笔时你觉得自己冒傻气,明明有电话却不打。
为什幺呢?大概是觉得,像史今那样的人,会更喜欢写信一些。
又或者是觉得,那些弯弯绕绕的情丝挣不破、也理不清。
当上级开始催年终总结、西单的商场也开始装点大红喜庆的颜色时,你收到了史今的第十次回信,他说山上的雾凇起了,十分好看。
你仿佛能通过这力透纸背的笔迹看到那人一笔一划写字时认真的神情,看到那人瘦削的肩、松柏般挺立的站姿。
这实在令你神往,你好像一刻也受不了眼前的虚与委蛇,也厌恶自己写下的一篇又一篇冠冕堂皇、干瘪无味的话,你就像半年前一样想要逃离,而不同的地方在于,这次,你是要逃到他身边。
敲完最后一个字,顾不得还没完全关机的电脑,你一路风风火火回到那个姑且称之为“家”的房子里收拾好了行李,当天晚上便坐上了去往故地的大巴。
思念冲昏了你的头脑,你哪里还记得昨晚在新闻联播后雷打不动地留心了史今那里的天气。
“……有寒潮过境,夜间最低气温下降到零下10°,有路面结冰危险。”
你这趟车本来就只坐了不到一半的人,这下卡在了一段盘山公路前。司机和乘客都开始躁动,和导游嚷嚷着眼见要起冲突。
你默默捂着随身的背包挪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找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响了好一会才接通,而且接电话的人似乎已经睡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迷蒙。
“喂?哪位?”
“……是你的席岁晚。”你胆大包天,趁着他还没睡醒说些暧昧不明的话。
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停了好一会才开口:“席小姐?”他彻底清醒了:“你这半夜给我打电话,是有急事?”
“是,席小姐这次又需要当代活雷锋来救了。”
他的声音里都是笑意:“说说吧,我能帮上什幺?”
“我坐的车因为结冰拦在大陇山前边了,你说说这块地方最近能去哪容身吧。”
——说起来,你有没有期待他来接你呢?当然想了,但又很快被自己否定:三更半夜、路面结冰,万一有什幺危险,你如何舍得?
可史今没有给你这个余地,他几乎是立马开始穿衣戴帽,一面夹着手机跟你说:“别着急,我最快两个小时内能到。”
这下你真急了:“我没说要你来!你只告诉我这块能去哪落脚就行了!这……这半夜的开车多危险啊,万一你路上出什幺事情呢?”
他抄起两个军用手电筒,招呼了小七,一头扎进了冷风里。
“不能开车,我走路过来,你在车上好好待着,把能穿的都套上保暖。你那个地方离我这不远了。我抄近道,两个小时,不、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那边呜呜咽咽的风声快要盖过他的声音,你的心也一点点沉下来。
史今走了几步没听见声音,以为是信号断了,迭声叫你的名字。
你深深吸气,恼自己莽撞:“我错了,不应该这样冒冒失失来的。”
他乐了:“我刚想问你呢,怎幺说来就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要是你提前告诉我了,我说不定这会就在大陇山前边等你。”
“我……我收到你的信了,想来你这……看雾凇。”你心虚,吞吞吐吐。
你看着车窗外的深沉夜色,对着手机说:“我想来见你了,史今。”
一束手电筒的光打在你的窗前,你起身,冻得麻木的双脚不自觉往前挪,不顾身边乘客惊异的眼光,大声喊着司机开门。
车门吱吱呀呀开了,下一秒,你落到了史今的怀里。
久旱逢霖,雪化冰融。
你的眼泪哗哗往下淌:“史今,我错了。”
“怎幺会有你这样的人呢?”你问他。
他只是安抚地拍你的背,抿着嘴笑:“好了好了。”
你一味地流泪,他捧着你的脸不知所措,最后只能干巴巴道:“你再哭,我们今晚就回不去了。”
这天晚上,史今一手提着你的包,一手牵着你,又走了两个小时山路。
到家时你已经累得说不出话,缩在炕上一动不动,看着史今前前后后收拾东西。
他不累吗?你想。
你支起自己沉重的眼皮,弱声弱气地叫他的名字。
晃动的烛光里,你如瀑的长发散落下来,眼角熬得通红,低垂着眉,叫他上炕暖暖身子。
他当然不能。
可席小姐红着眼固执地说,如果他不上来,她也不睡觉。
他把炕桌搬到角落,把那摇摇晃晃的烛光移到桌上,搂着一床小被子,只留给你一个看书的背影。
这单薄的背影留给你莫大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