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过去之后,次日陆璟晔身边的侍卫孟槐便来找了芑宁。说已经将赎金全部付给了老鸨子,对方也交出了卖身契,孟槐也将卖身契交到了芑宁手中。
芑宁愣愣的看着手中那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纸张,便是这薄薄一张困住了自己的大半个人生,如若不是侥幸得人相助,自己的余生也就如那落海浮萍,随浪漂逐,不得自已。
攥着那张纸的手默默收紧。
“姑娘,近些天先将行囊收拾好,过些日子属下再带您去殿下为您准备的私宅,里面服侍的婢女小厮都已备好。届时属下再领您去官府改籍。”
说完孟槐便双手作揖,微微弯腰朝着芑宁行了个礼,稍后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这里。
除去孟槐带来的卖身契之外,还有许多银票。
芑宁心里的情绪颇为复杂,是十几年来终于脱去奴籍这层身份的束缚的久违放松,也是陆璟晔那样一位杀戮果断的活阎王将自己真的放在了心上,更是今后可以迎来自己的新生,像一名普通百姓一般,不再有那幺多规矩阻碍着自己。
或许是至喜则念悲的缘由,笑着的芑宁忽而从眼角滑落几滴泪。
从前那般伪装者自己,在老鸨子的手段下讨生活的日子总归再与自己无关。回首从前的苦楚,现今的生活放在过去也是芑宁万万不敢奢求的。
连忙擡手擦了擦滴落的泪,语气中还拖带了点哭的咕哝味“芑宁啊,你哭什幺,如今苦尽甘来当是喜。”
之后芑宁将屋内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其实也没什幺好带走的,里面的东西除了那把琵琶以及放在窗边的木胚海棠式盆翠竹盆景,剩下的几乎都是老鸨子吩咐人置办的,和芑宁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决定了和此处断个干净,芑宁便只带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两样,以及先前陆璟晔几次带来的书本。余下的物件全部收拾完端放在原处。
最后离开时,芑宁站在门口朝里望了一会儿。
在里面也度过了三载光阴,除去服侍男人这方面之外,芑宁还从未为其他事烦忧过。
幼岁时芑宁在乐坊以一曲《汉宫秋月》名动当地,被在外寻找出挑女子的老鸨子相中,从当时管束芑宁的赵婆子处高价买回风月阁。
至此老鸨子花费大量心思培育芑宁,势必要将她打造成风月阁招牌。之后三年的时间芑宁便被老鸨子关在专门培养青楼女子之地。
芑宁将笄之年之年时,梳弄被老鸨子高价拍卖,夜赚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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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槐带着芑宁来到这这处私宅虽不大,但到处都十分雅致,很戳中芑宁的心。当下便觉有些爱不释手,从到这里以来,嘴角的笑便没压下去。
青葱玉指慢慢滑过里面的每一处,细细的感受着里面独特的宁静,将自己全身心交付于此,心神全息,从未有过的放松。
这处私宅位置比较独特,远离市井喧嚣的同时临靠小溪,闲暇时可在此处捕鱼游玩。周边临近的是一农户,家里一对夫妇和一双儿女,日子也惬意自在。
芑宁很快便在次安顿下来,将里面的东西稍作收拾。
私宅的地不大,平日里也就一位小厮和丫鬟伺候足够。
趁着次日孟槐带着自己去官府改籍余下的空闲,芑宁带着身边的小丫鬟秋桐一同去成衣铺挑了几件衣裳。
待芑宁安顿好之后孟槐便离开了,什幺也没留下,亦如他来时般匆匆。
约莫半月有余之后,芑宁便从周边农户婶子的口中听闻,陆将军重新带兵打仗的事。
当年陆将军独自带领一千人马剿灭敌军万人的传说至今流传。
当初传回京中可谓是大快人心。
时隔三年,对面撕毁盟约卷土重来,口出狂言一年之内必定占领我朝十二城池,三年之内直逼都城取皇帝首级。
皇帝这才急忙将陆璟晔召回,命他重新出征。
有了上次陆璟晔出征创造的神话,这次底下的将领也士气很足,个个带着必胜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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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璟晔在外征战的日子里,芑宁便在小宅里为他祈福,手抄佛经,希望他早日平安归来,边疆战事也能早日结束,百姓少受流离失所之痛。
除去这些,芑宁整日便是泡在书房内,研习陆璟晔为她准备的那些书本,以及近期自己去集市买来的话本。
话本里的故事颇得芑宁喜好,就是一些故事结尾不太好。引起了芑宁想要自己去写的兴趣。
这段时间里,秋桐和那位小厮也将宅子收拾的很好,在里头添置了些许有趣的玩意,几人在小溪附近开辟了半亩私田,上头种植了些许小菜。
平日里闲来无事芑宁便会坐在一旁谈琵琶,周边有几座低矮山丘,琵琶弦音回转,久久萦绕耳边。
农户家的两个小娃每次听闻芑宁的琴声都会过来捧场,久而久之芑宁便开始教他们认些十分基础的礼乐,顺带教他们识字。
两个小娃娃便整天跟在芑宁后面“先生,先生”的叫唤。倒也是给芑宁平淡的日子增添了不少的乐趣。
日子虽平淡,但芑宁也发掘了不少乐事。
除去准备自己写话本之外,芑宁也开始着手自己制作胭脂。这周围很多花果树木,来年开春之际便可采摘,留下晒干也可做香囊。
次年,芑宁自己手制的干花香囊和胭脂收到了当地女子的喜爱。
亲手写的话本也被众人追捧,纷纷催促快些写后续,凡是稍有接触的人都互相流传该话本。
话本写的内容也十分贴合当下的情况,是一位战神称霸王朝的故事,从刚开始的饱受众人误会,现下已经有些起色,误会被拨开云雾,正是最为人期待的关键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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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芑宁正坐在院中晒太阳,这初夏的暖阳并不觉多热腾,反倒能去了身上几分余春的湿气。温热的阳光倾泻在身上,给人添了几分暖意。
芑宁身穿一件淡黄色的襦裙,脚下是一双绣花鞋,样式十分简洁。一头青丝也只是简单的用发簪挽起,却依旧不减风姿。
秋桐有些急忙跑回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下面的裙摆上都蹭了不少的泥点子“小姐大事不好了,陆将军在遭到敌军的暗算现在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什幺?”芑宁猛的一下站起身,双目睁大,心跳的很快,慌乱的情绪快要将她淹没。双手用力的捏住手帕,暗暗摩擦着。
芑宁连忙抓住秋桐的双臂“那现在具体情况如何?”
秋桐摇摇头“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传的人心惶惶。”
“加上这件事本就不该外传,现在知情之人都口风严得很,若是再私自外传可是要掉脑袋的。”秋桐扶着芑宁坐在椅子上,任由她抓着自己的双臂。
“姑娘也别太伤心,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什幺大事的,况且边疆讯息传来本就需要些时日,现下说不定将军已然醒来,无甚大碍。”
芑宁依旧还维持着刚刚的模样,目光呆滞的看向边疆的方向,许久也不见动作。
刚刚还因暖阳暖起来的心,现在却寒冷无比。
嘴里还哆嗦的念叨着“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芑宁便没再穿戴过艳丽的颜色,整日装扮素雅,不施粉黛。但也难掩天香之姿。
每晚都会跪在屋内的佛像面前半个时辰,为陆璟晔祈福,祈愿他能早日平安归来,也祈愿他事事顺遂。
这一跪便跪了整整两年,即便不久后传来陆将军已康健,重回战场,也没有停下。
这于芑宁而言是一种执念。
在这三年里变了很多。
芑宁已然不像之前那般是张扬艳丽的美姿,经过三载光阴的沉淀变成了一位典雅美人,你只单靠近些,便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那味恬静。
凭借着自己和秋桐的帮忙,手制的胭脂做的越来越好,品种也多了,也更加受欢迎,每次小厮回来都说新的货品补上很快就被抢空。好多当地女子表示想和芑宁结交,但是芑宁并未同意。
除去胭脂这件事之外,还有就是芑宁写话本,这三年的时间芑宁总归创作了四本,每本的故事情节都十分新颖,是往常话本里少见的。甚至许多外地的商户也跑来此处购买芑宁的话本带回去售卖。
由此可见芑宁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但芑宁并没有将自己的真实名字暴露,都是用的代名。
因着这两件事,这几年三人的日子也过得十分惬意。不用为柴米油盐而烦忧。其实孟槐离开前留下的银票也足够他们几人好好生活几年,但至今芑宁也从未动过分毫。
这三年里秋桐和那名小厮早已互相表明心意,但两人都愿意继续待在芑宁身边服侍她,芑宁为两人置办了一处房产当做二人的婚房,今后他们可以再那处住下。
隔壁农户家的小娃子也长得越发水灵,平日里没有功课也回来帮芑宁做些事,每次结束之后芑宁也会给他们些小甜头,不至于让他们白忙活,即便还是个孩子。
每次望着他们俩,芑宁便也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是身子骨却......
秋桐那傻丫头却说如果芑宁不介意他们的孩子可以给她抚养,以后也算有个伴,不会自己独自一人,那时的芑宁是怎样回应的?
笑着对她说“不会独自一人,他会回来的。”
可是现在的芑宁却不安敢再这般说。
陆璟晔外出征战三年,在这期间两人没有任何书信往来,或许是说陆璟晔从未给她写过信。没有他率先,芑宁也不敢私自给他写书信,怕会影响到他。
虽在外征战条件艰苦,但也并非连写信的时间也没有。隔壁农户家的表哥此次便应征出战,每月都会寄一封书信归家,聊表思念。
陆璟晔不是不能写,只能说,是不想。
不仅如此,期间也不停的听到传言说陆将军在军营藏娇花,日日夜夜娇宠着,不允许任何人窥探半分。
甚至当年受伤也是为了护着他的娇花,娇花人如其名美艳又娇弱,需要放在掌心娇养着,生怕不小心磕着碰着。
但这些终究还只是传闻,见到的人少之又少。芑宁的心中还是抱有一丝的侥幸的。
芑宁侥幸那些都只是传言。
作者的话:梳弄是指妓女第一次陪客,或叫梳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