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威将军府的将军和郡主去了旬阳侯府寿宴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就是外边关着家门的几个世家也得到了消息。
老夫人正在安心院和几个老姐妹聊天,一时间听闻,都不知道着振威将军府的人这样急,是什幺意思了。
她忙叫人去找了旬阳侯夫人过来,才知道请帖是旬阳侯允了人送给振威将军的。
谢云瑟在病中,估计是关谈镜担心,为了答应儿子见她一面的请求,振威将军亲自问了旬阳侯要的帖子。
前段时间关谈镜的礼过了前院,旬阳侯也是后来才知道谢云瑟收了。
他不由得想起安阳郡主的疑问和母亲最初的考虑,才有点正视起来,痛痛快快应了振威将军。
两人身份尊贵,在其它客人看戏打量的目光中被旬阳侯和其夫人接待。
男人在前院,女人在后院。
关谈镜跟随父亲见过礼,便由大房庶子谢二谢安淳领出门在府中逛。
谢安淳比关谈镜要小三岁,对这个传闻中的关家长子有许多的好奇,毕竟是在他这个年龄就能在战场上打得突厥连连败退的人物。
他嫡哥哥是个文官,在大理寺做事,其它堂兄弟也是文职,他是唯一一个喜欢舞刀弄枪的。
但现在的关谈镜一个傻子,平日关心的事简单又幼稚,怎幺可能和他交流到一处。
何况前者这会儿满心满眼都在想着偶遇谢云瑟。
关谈镜喜欢那个对自己很温柔的漂亮的人。
在他的世界里还没有未婚妻、妻子这些亲密关系的概念,他就只觉得自己想和她交朋友。
虽然隐隐有感觉跟小灿、滑头几个伙伴交的那种性质的朋友不一样,但不妨碍他付出行动。
他喜欢她,想关心她、保护她。
母亲说她病了,他慌了想见她,带着蒙青都爬到旬阳侯府后院的墙上了,却被父亲叫人给抓了回去挨了十几棍。
母亲早给他说了侯府正门他进不去,好不容易想到的方法结果没成功,还换来这幺一顿揍。
他心里有点小委屈。
犹犹豫豫带着好玩的好吃的在旬阳侯府门口徘徊,没料到最后还阴差阳错把东西送了进去。
今日来旬阳侯府也是他和父亲交换了条件的,要是见不到人,忙活不忙活倒是其次,就是不开心,空落落的。
不知道谢云瑟人在哪里,关谈镜就这样在满院子里胡乱走着。
谢云瑟刚从安心院出来。
顾念着她精神尚未恢复,祖母特意让她不用在席上露面应付他人,谢云瑟就走了这一趟。
把给祖母的寿礼送过来,又在其它几个做客的老太太面前说了会儿话,她就准备回茗院。
路上要经过侯府最大的花园,其中种满了红梅。
此时花开正好,香气朦胧,侯府小一辈的几个女孩带着同龄的客人在此看花,女孩子铃铛似的笑声传开来。
“你听前边说了吗?振威将军夫妇今日来了,还带着那个关少将军。”
站在花园靠边的三个少女,其中一个黄衣的开口道。
“振威将军?可是三年前和侯府在京城闹得热闹的那个。”
将军府人口少,近些年来对外又少有交际,虽然一直有议论笑话他家的,但在大部分人那里他们低调得不足以谈及。
“就是那家。”
“诶,这样说来,我记得……”
第二个身着粉衣的女子语含停顿,意有所指地暗示同她交谈的少女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谢云采。
三人成团,和其它人隔着比较远,谈论什幺其他人也听不见。
黄衣少女一向和谢云采交好,深知她厌恶谢五,才不惧在这侯府花园中提起此事。
谢云采笑了笑,主动接过话。
“对,振威将军府和我们府上有亲呢,关少将军正是我五妹妹的未婚夫。”
谁不知道这回事,只是开个头想打探打探,两家在这婚约上现在是怎幺个态度,让她们好八卦的。
“可那关少将军不是,”粉衣少女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暗示,“这里出问题了吗?”
谢云采装模作样地叹口气。
“可到底是我祖父还在时定下的婚事,怎能随便毁约,而且还是在少将军……之后。”
毁了约,那就是不孝,就是落井下石、背信弃义的恶毒性子。
谢云采这一番话如若要传出去,谢云瑟名声尽毁,之后还能讨到什幺好。
“那你们两家如今可有打算。”
这话正和谢云采的心意,她道,
“巧了,前些日子我母亲才和安阳郡主聚过,还有英国公夫人一同。安阳郡主的意思呢,就是全看我五妹。她要是愿意那这事就成,要是不愿,安阳郡主宽容,不会耽误人。”
她这话实属大胆,几位大夫人讨论的事,就随随便便拿出来说了。
这下是真把谢云瑟架到火上烤,不成这背信弃义一事全靠她背着呗。
粉衣女子心都有些颤。
“这关少将军一个傻子,唉……谢五姑娘,可惜了。”
“是呀,”谢云采附和,“就是我为我五妹妹抱不平才说句大逆不道、不知感恩的话,京城传来传去的那些谣言,讲得可是再正确不过。关家公子年龄大,还是个傻子,配我五妹妹,唉,那真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粉衣女子一听,心底真心觉得如此。
“那样一个蠢笨玩意,我五妹妹嫁过去,那何如是嫁一个丈夫,不就是养个儿子嘛!可怜了见的,将军府自家在火坑里头,还想把她也拉进去。”
谢云采语含傲慢与轻蔑,粉衣的是个单纯的,不大听得出来,只觉得人家姐妹情深。
但谢云瑟经过刚好就听到后半段。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蠢笨玩意”、“养儿子”——
她吸了一口气,觉得脑袋有些晕,心底火冒三丈,压了半晌。
说来,谢云瑟原本不是这天地间的人。
她上辈子活在科技发达的现代,大概是死后没喝孟婆汤,转生后还记得前尘往事。
大庆繁荣,前些年边境却不怎幺安稳,打了许多年的仗,才把北边的突厥降服。
但这在生活骄奢的世家眼里只是一个结果。
他们看不到战场上的生杀掠夺、残忍血腥,只觉得那些生活跌宕困苦,甚至连最基本的粮草棉服都没办法保证充足的底层士兵,乃至已经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都是贱命一条的莽夫,没文化的兵痞子。
谢云瑟也看不到,甚至如果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她可能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所以她很庆幸,前世受到的教育告诉她保家卫国的人格外值得尊重。
她喜欢如今这个关谈镜的诚挚单纯,却也敬佩曾经的那个,在战场上留下鲜血。
可今日,连大庆皇帝自己都敬重的好兄弟,却因为和谢云瑟的一桩婚事连遭侮辱——
谢云瑟只觉得太阳穴“突突”。
她从石板路道上走出来,面色苍白低沉。
谢云采正说她的事,突然看到正主出现,吓了一跳。
其他两个姑娘也顿时一动都不敢动。
谢云瑟看了她们一眼。
黄衣的,是侯夫人娘家表亲,粉衣的,是新上任京兆尹家的千金。
“今日祖母大寿,我不想跟你闹出太大动静,嬷嬷——”
谢云瑟是安心院的一个嬷嬷送回院的,她在后边,只听到一点,但已经足够惊骇。
听到谢云瑟叫她,她赶紧上前。
“三小姐今日在园中口出狂言、说三道四,亦自认大逆不道、不知感恩,把三小姐送到祠堂,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自省。若老夫人和大伯、大伯母问起,你莫说一个字,叫她自个儿坦白今日说了何事,如何说的,都一五一十写下来。到时——”
谢云瑟目光转向粉衣的京兆尹府小姐,留有一丝表面尊重。
“还要麻烦罗三姑娘帮着核实确认。”
谢云华等人都在前头,注意到这边动静,好像是出事了。
几人挪过来便见到谢云采被嬷嬷大力擒住,口中时而叫嚣、时而道歉。
谢云瑟只听到后半段,却不知前半段谢云采是如何算计自己的。
谢云采亦不知道谢云瑟听到多少,一会儿因着先前的话儿心虚道歉,一会儿又因为被下人当客人面擒住,感到屈辱而叫骂。
谢云华皱眉,谢云采是她的嫡亲妹妹,但今日这幺多宾客,她这模样实在丢脸。
“李嬷嬷。”
她叫了声自己的奶娘,李嬷嬷就得了暗示,上前帮忙将谢云采嘴堵住,人给拖下去了。
没等谢云华再说,谢云瑟看向她身后靠过来的小姐们,开口道歉:“叫几位姐妹笑话了,二姐姐也请谅解云瑟今日莽撞。”
谢云华停了一下,点头后识趣地带人离开。
“杜表妹,大伯母那边应该念着你了。”
杜君悦吓得连忙跑开,最后只留下个表情愧疚的罗宾凝。
“罗三姑娘,今日出了这样的事,真是招待不周。”
罗宾凝摇头,她不应该在人家府上随意嚼舌根,她做错了,怕了。
“是我的不对,请谢五姑娘原谅,我不该随意议论别人。”
罗三几乎要哭了,看起来倒有些无辜,谢云瑟微摇摇头,没接话。
“还请罗三姑娘帮我问京兆尹夫人安,日后,还有麻烦到的地方。”
这事还没完,罗宾凝再单纯,但也懂,连声答应,最后疯狂道着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