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们来到龙坛,拾阶上左侧按品阶站着武将,右侧按品阶站着文官,女帝和钦天监天师站在龙坛正中央。
吉时到,云坛南侧的檀红宫门大开,皇太夫一身九龙绯红色吉服与九位钦天监大师缓缓而来。百官垂首,庄重肃穆。
从云坛南门走向龙坛中央钦天监算的吉数是一千一百四十八步,才得以向天祈福。皇太夫身形不长,一千多步走到龙坛颇有困难,吉服长摆下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用尽全力,但他咬着舌尖硬是走完了。
九位大师在拾阶上归回各自位置,皇太夫自己独上龙坛。
他刚站定,女帝从一旁明黄托盘中取出一卷圣旨,交由天师颂读,只听天师清冽的音色娓娓道来:“先皇之夫冯氏,名门佳子,懿淑之德。先皇赞其性资敏慧,温慧宅心。尊先皇遗命,尊冯氏为贤贞皇太夫.....”
“贤贞皇太夫接旨——”
皇太夫还在回味圣旨上的措辞,听天师一拖长音,连忙下跪双手高举过头顶,由天师将沉甸甸的圣旨交到他的手中。
天师送出圣旨,长袍一撩先行跪拜,乌压压的官员们如劲风一拂,也全跪在阶梯上。天师拜道:“参见皇太夫,皇太夫万福金安。”
“参见皇太夫,皇太夫万福金安——”
皇太夫眼眶一红险些落泪,无须他人提点,他捧着圣旨佯扶一把天师,又面向百官:“诸卿快快请起。”
百官起身。天师往一侧走去,龙坛正中央顿时只有皇太夫和女帝二人。女帝没有再搞幺蛾子,她乖乖端起明黄托盘上的茶盏,向皇太夫行了个礼,说着:“儿臣给皇太夫请安。”
皇太夫也不敢拿乔,急忙接过茶盏说些父慈子孝的话:“我儿神武英勇、文武无双,一定会是开明盛世的好君主。”
两人你来我往其实是做给百官看,毕竟当今国策主流还是以孝治天下。女帝对继皇太夫都不曾冷待,如此孝顺,更衬托女帝的优秀品性,坚定百官一心辅佐女帝的心思。
随后行程是前往祖宗庙宇祭拜,愿祖宗护佑国家昌盛。再去往圣树,大多数官员在圣树殿外等候,只有几个身居高位的官员随女帝、皇太夫一起近距离拜见圣树。
仙莱国女子男子皆不会本体受孕,正常情况下百姓们结秦晋之好后,由女子带着新婚夫去真心求一碗圣水,心诚则灵。若真心感动圣树,那幺圣树则会孕育果实,这枚果实便是新生儿。除此之外,男子虽不必本体怀孕,但孕中的数十月会急需营养,身形消瘦,新生儿在汲取着圣树的营养外,也在吸收着父亲的供给的养分。
而皇宫的圣树,是独独给陛下延续凤脉的,所以比其他圣树看起来更加绿意盎然和有生命力。
皇太夫照例向圣树参拜,祈求上天和圣树保佑女帝本枝百世。
祭拜过祖宗和圣树基本上礼数已经周全,余下的则是皇太夫回六英宫接受皇夫和后宫众人的跪拜,这些家事等百官就不再参与,离开圣树殿,百官便拜别女帝和皇太夫出宫了。
女帝和皇太夫则坐上步辇往六英宫去。
女帝和皇太夫的步辇缓缓停在六英宫的宫道上,而宫门前站的都是后宫男妃们,如同百官一样,平日位分低微的也都来了。至于为何六英宫的侍女不让皇夫和男妃们入殿等候皇太夫,正是皇太夫得势后的第一个下马威。
那为何连皇夫也得不到特殊对待呢?因为皇太夫之前遭男妃顶撞和冷嘲热讽,皇夫并未帮衬皇太夫,所以这次得势立威中的人自然也包括了皇夫。
皇太夫下了步辇,瞧见宫门外诸多熟悉的脸蛋,喜不自胜,他抱紧圣旨正要开口刺上两句就被女帝抢了先。
女帝一见这幺多人熙熙攘攘挤在一处,宛如难民聚集,哪还有宫妃的尊贵,秀眉一紧,斥道:“这是什幺规矩?都给朕滚进去。”
素日里受宠的弘贵君(龚玉泽)见女帝终于来了,正想狠狠的告上皇太夫一状,此时见女帝藏着气也不敢再上前触霉头。
女帝斥责过则一甩衣袖率先进了六英宫,皇太夫看着女帝背影再看看一众男妃,咬咬牙抱着圣旨也转头进殿了,反正他有机会收拾这些小蹄子!
皇夫(燕遥)待二人都进了殿内,这才领着男妃们进殿。
进了六英宫主殿里,女帝和皇太夫端坐主位上,随着晴芜一声,这场跪拜好戏拉开帷幕。
皇夫燕遥从吉书端的托盘上取出茶盏,而其余男妃则跪在殿内,因为妾室是没有资格向皇太夫敬茶。燕遥跪在蒲团上,将茶盏高举过头顶,柔声细语:“请皇太夫喝茶,皇太夫长乐无极。”
皇太夫仍把圣旨抱在怀里,看着面前温柔小意的燕遥不禁得意异常,他没有接过茶盏而是说:“皇夫是个好孩子,本主经常听闻皇夫宽和温柔的好名声。但这做人做事吧,特别是帮陛下管理后宫可不能如此宽厚,若是哪天奴才做了些为虎作伥的事,皇夫空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不是?....”
燕遥当然知道皇太夫是在影射之前六英宫受欺之事,可他也不打算接过话茬,只是悄悄看了眼女帝,胳膊长时间未动作有些酸楚,难免微微颤动了些,嘴里应和着:“是,皇太夫训诫的是,儿臣谨记于心。”
而燕遥的颤动被皇太夫看个正着,他忙说:“你这孩子身子可是不爽利?本主看你托着茶盏竟摇摇欲坠。”
皇太夫这番话惹的跪着的男妃们也有些好奇,皇夫真被折磨的摇摇欲坠了?
燕遥还未答话,只听女帝叩了叩木桌:“皇太夫都见皇夫身子不爽利,为何迟迟不肯饮了这碗茶,莫不是对皇夫不满意?”
燕遥是先帝牵线赐婚的,先帝在时对燕遥也很是喜爱,女帝这样一问,皇太夫真有不满也不敢说不满。他笑容一僵,接过茶盏给自己圆话:“怪我鲜少和皇夫相见,今日见倒是絮叨良多忘了关切皇夫身子。”说完接过茶盏饮上一口,对燕遥说:“好孩子,身子不好就快入座吧。”
燕遥谢恩顺势坐到左侧、女帝下首的位置,没有再搭皇太夫的话。
场面霎时寂静了,只有女帝掀开茶盏盖的清脆声。晴芜看着男妃们都低着头盯着地板,不免出声提醒:“各小主,跪拜皇太夫。”
晴芜话音刚落,低着头的男妃们更将脑袋垂了下去,双手垫在脑门上,说道:“给皇太夫请安,皇太夫长乐无极。”
皇太夫看着昔日在他面前作威作福的人,如今必须得恭恭敬敬的拜他,心中比吃了蜜还美。他抱着圣旨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瞰他们:“往日里呢,本主初进宫廷又经历先皇仙逝之痛,还多谢你们为抚本主伤心,多多关照六英宫。”多多关照四字皇太夫说的是咬牙切齿,没有人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如今一切终于好转,本主也是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
说罢他看着跪着的人儿,不免快意,轻飘飘的说:“既然皇夫今日身体不适便不必参与了,其余人呢,先去圣树殿为皇嗣祈福,诚心诚意跪拜上四个时辰吧,这也是为你们能替陛下开枝散叶着想。”
几句话在男妃们耳中无异于平地起惊雷,谁不是家里娇宠着长大的,皇太夫一张口就让他们跪上四个时辰?这谁能愿意!弘贵君龚玉泽第一个不肯照做,他擡起头半是哀怨半是委屈的望着女帝。
说到底还是皇太夫不是名门出身,不知前朝后宫中的利害,他大可挑两个软柿子来杀鸡儆猴,却非要拿全宫妃子立威。所以他忘记龚玉泽是龚大将军的独子,忘记惠君(王涿)是吏部尚书嫡兄,淑君(唐自怡)是英勇公嫡孙.....
他不知道其中利害,只想为自己出口气。但女帝知道,所以并不会由着他磋磨男妃们。女帝将茶盏轻轻放下,她说:“你们都退下吧,皇太夫今日劳累也要歇息了。”
皇太夫恶气呼之欲出,女帝突然的阻拦一脚让他失了理性,他大喝一声:“我看谁敢退下!”
男妃们又把小心翼翼的目光移向女帝,女帝则朗声且不容置疑的再次说道:“退下。”
男妃们便不再犹豫,急忙起身要离去。皇太夫见这群小蹄子真的要走,看着冷静自若的始作俑者怒上心头,尖声叫道:“长孙祈!”
皇太夫当众叫喊女帝名讳,男妃们一个个冷汗涔涔慌忙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