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街上人多,马车从城南走到城西,耽误了有近半个时辰。
坐在马车里都能听到外面沿街热闹的烟火声息。
小摊店铺里的商贩在吆喝着生意,路过孩童央求着父母今晚要买哪款花灯,来来往往人群的脚步碎碎、车轱辘哗哗。
谢云瑟万年不变的那副无情无绪的模样,闭着眼睛靠着车壁休眠,叫回枝侧叶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
她们小姐,不是喜欢关少将军吗?
她们伺候小姐十多年,第一次见她对哪个公子那样好,态度比面对侯府中其它兄弟姐妹都要热络。
可是,今日算是她和关少将军第一次正式约见,也没见小姐身上有其它闺中女郎约会心仪公子时的那般激动呢?
就连大房的云华小姐,当初在府上相看华府少爷,不是也难掩羞涩和激动的吗?
不过小姐不爱听她们瞎问,回枝侧叶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同样的疑惑后,摊手无奈。
大庆上京的女子爱梳重髻,簪金戴彩,犹爱大花,且衣饰华丽,妆容浓烈。
谢云瑟平时不爱上妆,今日却不浓不淡画了一个,额上是精巧的三瓣花花钿,与朱唇同色,长眉温柔,鼻尖小巧。
她梳的凌虚髻,髻上簪着三两点翠发饰,以月蓝色为主,其它颜色点缀。身上着的锦料大衣也是月蓝色,内里浅色厚长裙,以玉腰带收之,显身形纤弱。
她合眼静静的,只藏在披风里的手指偶尔点点自己的手背。
“小姐,到了。”
谢云瑟理了理衣,弯腰钻出马车。
这儿正是上京最大的酒楼锦华楼的正门,门口停了三两马车,也正有客如同谢云瑟一般下车。
由回枝扶着,踩着马墩,谢云瑟不急不缓走下。
环视一看,好热闹。
春节的氛围还没消散,花灯节的又为其更添一层。
平整的石板街上人潮来往,几乎看不到路尽头。
街边都是两三层甚至更高的红楼,楼外挂着幌子,在装饰的花灯之间随风雪飘扬。
楼上,有客开窗探出身子,大声同另一边的客人饮酒斗诗,吸引许多人停步而望,不时有赞呼拍手声。
这就是大庆潇洒豪放的诗人们。
谢云瑟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这些明亮的风景,车夫已经赶着马车去后头了,她拢了拢披风,正准备擡步向锦华楼里边去,恰有马车驶来停在她们身前。
谢云瑟便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马车是京城孟府的马车,下来的是孟家大小姐孟若愚,其祖父是当今兵部尚书。
近日旬阳侯府的事情闹得京城世家都有听闻,见到谢府小姐,孟若愚还有些讶异。
这谢五倒是个不怕事的。
孟若愚如今年岁十八,同英国公府八小姐交好,常听陈有枝说起她这个表妹,口中对她多有称赞和喜爱。
两人只偶然在前些年的宴会上见过一面,这倒是第一次有交谈的机会。
孟若愚下了马车,好奇谢五在此做什幺,便上前去。
“谢五小姐。”
谢云瑟本欲不予理会,双方毕竟只算是彼此知道而已。
见到孟若愚走过来,她既然要打招呼,谢云瑟也不刻意避开。
“孟大小姐。”
孟若愚笑得端庄温和,比起谢云华的严肃认真,她更柔一些。
而谢云瑟长相明艳,但性子清冷,面上总是平平的。
“这天凝地闭,五小姐一个人在这儿作何?”
谢府处境不好,谢五一个人出门难保不会被什幺没规矩的文人拦住,当街辱骂。
不过比起这些落魄处境,孟若愚更好奇谢云瑟来这锦华楼做什幺。
这边是京城最富贵的地儿,她一个人可是在锦华楼里约了什幺人?
谢府如今只有逼她嫁了将军府才能解困,她若真像陈有枝说的那般聪慧,孟若愚对她会找何人求解此局好奇得很。
“只是觉得长街热闹,出来走走罢了。”
“是吗,今儿是花灯节,晚些时候人更多呢。”
孟若愚理了理披风,往后望了望锦华楼的大门。
“时辰不早了,五小姐可有用膳,没有的话不如随我一同上楼,可好?”
没等谢云瑟拒绝的话出口,她又搬出英国公府来劝。
“我与有枝向来能玩到一堆,她常向我说起你,如若叫她知道我今日锦华楼遇你,却没请你吃顿饭,她可要怨我了。”
谢云瑟听到陈有枝的名字,脸上倒是有点暖意。
“孟小姐说笑了,表姐和气,与你又是朋友,要怨也定先是怨我这个年龄小的无礼。
只是今日约了人,不好爽约,白费孟小姐一番心意了。”
谢云瑟错眼往孟若愚身后瞧见了什幺,就见冰凉如高山雪女的姑娘,忽然微微笑了,那点笑犹如百花齐放,明艳动人。
“约的人来接我了,孟小姐……”
孟若愚回头,见到大雪中撑伞走来的男人。
他不是明王那般的玉质男子,是坚毅的,锋利的,高大的,一步一步乘雪而来,稳稳走到谢云瑟身边。
“云瑟?”
关谈镜将伞撑在她的头顶,替她遮住那些飘落的鹅毛雪花,另一只手拿了帕子,低头仔细将她发上的湿润沾了沾。
他疑问声叫她,不明白她在这外头淋雪作何。
“这是孟府孟大小姐。”
关谈镜才回身看了眼孟若愚,握拳问好。
“孟大小姐。”
虽然举止有礼,但还是能察觉他身上明显的直与钝。
“这是关谈镜。”
谢云瑟不想同孟若愚再绕弯,就差没直接说这是她的未婚夫婿了。
“关少将军。”
孟若愚没料到谢云瑟今日是出来见关谈镜的。
她这是,直接妥协了?
不过此时她倒没刚才那幺好奇谢云瑟的应对了,她想了想自己要见的人,道,
“原来是少将军有幸约了五小姐这样的姑娘!不过今日雪大,两个人用膳清冷了些,不如我们合一堆,人多热闹些,再喝些酒暖暖身,晚些时候看花灯也有精神。”
关谈镜只觉得陌声女子嘴巴真会讲,一堆话从那张红嘴巴里溜出来,他仔细听了才明白,原来这女子竟然是想破坏他和云瑟的约会。
“恕我难以答应,孟小姐,”谢云瑟先声开口,“少将军他不太喜欢与陌生人交往,且我俩平日难得相见,如今借着节日,才偶然有了一次机会,还望……”
这话很直了,是责备孟若愚不会看人脸色和场合的意思,人家未婚夫妻谈情说爱,她硬要插进去是什幺意思。
孟若愚面色尴尬了一瞬。
她今日邀了明王在楼上,又刚巧遇见了关谈镜,为这这天赐的巧合,一时有些激进了。
她稍稍放平心,缓缓开口道歉。
“是我的不是,太想着同你交往,竟是眼拙差点耽误二位,若愚在此道歉。”
“不是什幺大事,既然孟小姐出发点是诚心的,我同少将军如何能怪罪。”
“只是这天冷,请孟小姐谅解我受不住冻,倒是要先行一步了。”
孟若愚也不能拦了,谢云瑟走在关谈镜的身侧,同她擦肩而过。
走远了,孟若愚看着那双人,模模糊糊的交谈声穿过冷风传来。
云瑟冷吗……
冷呀……
*
关谈镜定的厢房在三楼,进到里面,谢云瑟适应了一会儿才把披风褪下。
关谈镜早先点了菜,也不知道菜品行不行,这会儿怕凉,都还没叫端上来。
屏退了侍卫丫鬟到外间,关谈镜挨着谢云瑟,将凳子往她身边拉了拉,接过她脱下的披风,放在膝上。
两个人有段日子没见了,关谈镜想她得紧。
谢云瑟瞧他那副急切想要贴上来的模样,有些好笑。
“想我了?”
她抓了他的大手,给握到一起,关谈镜顺势包住她的小小手。
“嗯。”
他也不知是哪里学的,还是天生就会,用他那双星眼低头凝视着女孩,就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谢云瑟也被他那眼睛蛊惑,没挪开。
两个人贪婪地对视着。
“想云瑟,好想。”
他低低地道了一句,突然靠近,吻上了谢云瑟额头红艳的花钿。
谢云瑟下意识眨了眨眼,被离开时低眉瞧她的男人看见,被诱惑,又冲动地亲向她眼睛。
唇瓣印在眼皮上,软软的。
谢云瑟看不见,捏捏他的手,他又在另一边同样落下吻,才后退些。
“云瑟好美。”
关谈镜捧着她的脸,痴痴地说。
两个人离得很近,他的体温和气息都散到谢云瑟那边,看着那红红的唇,他无意识咽了咽口水,直觉那处不同。
被人夸,是个女人都会开心,何况今日可是为了跟他约会才大费周章打扮了这身的。
谢云瑟盯着人,几乎和他鼻尖碰着鼻尖,轻而易举感应到他的欲望。
但她没忘记今日是来和他确认恋爱关系的,忙退开自己的脸,却又进到他怀里。
“关谈镜,你要不要我做你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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