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酒店。
Nico是在最近几天才接到的酒店经理的电话,说是酒店前阵子又寻到了一批大年份的葡萄酒,酒窖此时正是充盈丰腴的时候,请他去品尝一二,提供一些宝贵意见。
拉斐尔的酒窖远近闻名数一数二,经理的邀请还那幺委婉好听惹人高兴,他又如此爱酒,怎幺能拒绝呢,所以今天,百忙之中他抽了个空,来到了拉斐尔酒店的屋顶酒吧。
他从酒窖挑好酒,伴着静静流淌的纾压美妙的轻音乐,缓缓进入酒吧。
他擡擡屁股正想在吧台的一侧坐下,一个火辣女郎从他面前举杯而过,他的目光一下子就移不开了。
可惜女郎名花有主,和另一个男人搂着就去了那边的包厢。
Nico没约上那堆狐朋狗友今天自己来的,看外面热闹有趣,他就没想着坐包厢。
他挑的美酒还没醒好,他觉得口渴,就先灌了一杯特调鸡尾酒。
一杯酒下肚,他眯着眼往右瞥了一眼,突然被吧台一个背着画架的女孩深深吸引住了。
她娇小文艺,包裹严实,简单的纯色大衣配一头热烈的红色卷发,端坐一隅。
是他偏爱的亚洲特色。
Nico理了理自己的燕尾西装,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坐到那女孩身边的空位上。
他先看到的是一只白皙的手,那只雪一样白的手正握着一瓶酒,豪气地给自己面前空的高脚杯里添了一杯酒。
Nico侧目,仔细辨认出是一瓶Tribute To Honour。
做足了一个仿若情场高手的轻佻姿态,他换了个纯正的英伦腔,说道:“亲爱的亚洲甜心,这幺烈的威士忌,你可无法招架,要不要哥哥帮帮你?”
那顶绒毛帽的宽帽檐把女孩精致的俏脸在吧台昏黄的灯光中遮去大半,他只能窥见半截儿精巧下巴轻微泄露的骄矜的气息。
女孩很傲,头都不偏,不为所动,自顾自朝嘴里倒了半杯酒液,用喝水的方法。
这个喝酒的方式,怕不是傻子,Nico差点要嗤笑出声了。
搭讪被女孩无视没关系,善意的提醒也被无视没关系,他很有耐心,可以等。
等女孩把那一瓶烈酒灌下去大半人还显得冷冽清醒的时候,Nico才有些坐不住了,要不是出于对拉斐尔的信任,他都要怀疑酒吧是不是卖了假酒了。
他呆愣之际,吧台内匆忙的酒保看不下去了,特意走过来在他耳边耳语。“这个女孩在喝这瓶酒前刚喝完一杯温斯顿鸡尾酒。”
Nico惊得瞠目结舌,差点坐不稳座椅,消化完这震惊的事实,他不敢再久留,转身悻悻走了。
幸好是下午场,类似的烦人客只有一个两个,只要不给他们眼神,他们感到无趣了自己就会主动走开。
荡了荡手里喝尽的空杯,江蔻又给自己斟满了。
她斜斜地低着头,刚摸上杯脚,杯口就被身后伸出的一双手自上而下用力压盖住。
意味不明的搭讪虽是无礼,却没这种行为让人觉得极度僭越。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打扰,她本就烦躁的胸口腾起一股怒意,猛地一回头——
本应该出现在公寓的秦颂年正站在她背后,双唇紧抿,状似平静地直勾勾盯着她。
一只手盖在她拿不起的高脚杯杯面上。
江蔻的脑袋空白了一瞬,惊得一下“腾”地站起来。
秦颂年自从在她这里得到正式的名头之后就光明正大操心起她来,还专门限制了她无节制地饮酒。有人管着,江蔻的瘾也没那幺大了,听话地好一段时间没碰过酒,跟戒了一样。
这次喝...是偷偷的,专门背着他的。
她心知自己理亏,心虚得揪紧了衣摆,对上他一双挂了森森寒霜的黑眼,一时语塞。
现在说什幺都好像是在狡辩,所以她默默垂下眼帘,立刻在他面前耷着脑袋装出可怜样儿。
装乖求原谅的小心思一览无余。
天赋异禀年少成名,她顺畅的人生里鲜少犯过错误,也没怕过太多的人,没什幺应对经验。
搞不懂他吃不吃这一套,江蔻正暗自忖量另一种方法,秦颂年人就动了,一声也不带吭地拉住她就往外走,江蔻被他攥着手臂,被动地跟上他。
公寓和酒店同处一个中心,隔不了几条街,步行的话半小时就能走一个来回。
不知是不是在酝酿措辞,秦颂年没讲话,江蔻是不敢说,因此两人一路无言。
江蔻内心煎熬忐忑了一路,还时不时掀起眼皮偷偷瞧他,主动叫他却没得到应答,男人沉着脸,讳莫如深的神情,她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
他从前没这样给她摆过冷脸,这次毕竟是自己做不对在先。
一进门,攥着她的手就松开了。
江蔻抢了先机拽住秦颂年胳膊,主动承认错误:“我、我就是一时没忍住,我错了。”呼吸里都是浓郁的酒气。
没理也先占据主动。
他们之间的日常相处也避免不了会发生些小摩擦,江蔻脾气又傲又犟,多半时候都不肯服软,秦颂年就主动低下自己的姿态迁就她。
江蔻有点小脾气,可也不会得理不饶人,秦颂年和她好好谈,说开了这坎也就过去了。
他也不想对她横眉冷对,可是这次不一样。
他不理会她妄想蒙混过关的小把戏,一开口就是义正辞严的诘问:“从什幺时候开始喝的,昨天?”
她回了话,又轻又细:“嗯。昨天...就喝了一点。”
秦颂年被她气得脸红,怒不可遏,“你就因为想要偷偷喝酒就和我说谎?!不按约定时间回来?”他事情发生后的每一天他都在提心吊胆,昨天还被她的失联吓得快肝胆俱裂。
要不是昨天在她书架上闻到隐约的酒气,他估计还被她蒙在鼓里。
江蔻这下不说话了,算是默认。
“你知道昨天联系不上你,我有多担心吗?”
本来江蔻想说软话道歉的,可说着说着脑子一晕,反说了:“有什幺好担心的,我是个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秦颂年笑一声,“没有哪个大人会一直当缩头乌龟,用喝酒逃避现实。”
江蔻不服气,顶嘴道:“我才不是缩头乌龟。”
秦颂年:“那你怎幺不敢正视眼下,把问题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解决什幺?”她一顿,逐渐混沌的脑子终于想起这问题是指的什幺。
随后她又摇摇头,嘴硬:“我的决定就是解决不了,你别问了,都是我的错。”
看她一副油盐不进,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样子,秦颂年心疼又气愤。
秦颂年第一次异常严厉地喊了她的名字,“江蔻,”他的语调接着又平缓了些,说:“你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澄清你会落到一个什幺境地吗?”
兜兜转转,又绕回了那个惹人头疼的问题。
并不是绝口不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的,其实它一直以来都没消失过,一直都是她这几天心上横亘着的一块儿薄冰,想触摸吧会冻得浑身冰冷,不去碰吧又永远化不了。
是,她想逃避,她心烦,所以才又去喝酒了。
这些年就是练下了千杯不醉的战绩也没用,这下她也受不住了。今天这次都是上好的动辄百万的酒,她还灌了不少,酒精的加持下,她就有些口不择言了。
“我当然知道。”
“不过是被整个圈子的人唾弃,被那些媒体大肆宣扬,还永远都上不了台面了嘛,我知道。”
说下这一句话的时候,江蔻的太阳穴涨涨地发痛,整个脑袋都泛起尖锐的疼。
江蔻闭了闭眼,突然用很善解人意的语气对他说了句奇怪的话:“你放心,等到我完全没了价值的那天,我自己就会走的。”
秦颂年怔住了,愣了好几秒才回味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激动地按住她的肩,眼眶不可置信地发红,“你什幺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