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云蕊躺在柴房里。她只能赤裸着身子趴在地上,外头下了雨,天气又湿又寒,她冷得瑟瑟发抖。但她心里暗自希望,谢玄与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来找她。她渐渐觉得浑身发热,感觉暖和了些,便沉沉睡了下去。
当她迷迷糊糊醒来时,谢远狐正蹲在她跟前,探了探她的额头,热得发烫。谢远狐叹了口气,解开了她的穴道。云蕊终于能动弹一下了,她赶忙翻过身来,趴了一晚上,她一直被这一双累赘的乳房压迫着心肺,饶是练过吐纳术,也很是胸闷,且有些喘不上气来。
“你昨天说,要来的那两个人呢?”云蕊喘着气问他。
谢远狐问:“你期盼他们来?”
云蕊道:“我习惯了。”
谢远狐起了身,他突然觉得折磨云蕊是一件无趣的事情,进而有些迷茫。“你这荡妇。”谢远狐竟颇感愤恨。
云蕊从地上爬起来,问他:“你是要我在柴房里替你招待,还是让我在房间里替你招待。”
谢远狐说:“你病了,今天就算了,等你好了再说。”
回房后,云蕊才觉得头疼,她躺进被子里休养。不多久,谢远狐端进来一碗热滚滚的药,递给了云蕊。云蕊慢慢喝,谢远狐则看着她,若有所思。
谢远狐拿出一把剃须的小刀,猛地往云蕊脸上划。云蕊没反应过来,当她察觉到时,血珠已一滴一滴滴到了碗里。云蕊不为所动,反倒用勺子乘了一口带血的汤药,喂到了自己嘴里。她突然感到身上一凛,她还记得上次她有这种感受,是在汴京城前。
“你要杀我?”云蕊道。
“我想杀你。”谢远狐说。
云蕊说:“你可以动手,随时可以,为什幺不杀我?”
谢远狐说:“不是想杀就能杀的,到底还算有几分情面。”
云蕊说:“早知如此,你何不让我走?或许我还不会杀你。”
谢远狐说:“你可以带走小玄,但不能带走我的儿子。”
云蕊说:“我绝不能留下我的儿子,让你像对待师兄一样对待他吗?”
谢远狐难得沉默了,他幽幽道:“我的确不是个好父亲,这点我不否认,你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但阿咏和小玄不一样,小玄那次我没有经验,现在我有了一次很失败的经验,我想证明我是能成功的。”
“……”云蕊开始思忖,要如何回复这句话,她想了想,开口道,“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改变。”
“像我这样岁数的人,能够享受的人间至乐已不多了,能够活的时间也不长了。若我再年轻几岁,我的确不会改变,但我老了,反倒有点心软。到了最后,我的心愿竟也是让妻儿陪在我身边罢了。”谢远狐说,“我让你们回来,也只是希望你们能够留在我身边罢了。”
云蕊不禁打量他,她自从发觉谢远狐的真面目后,有数年没有打量过他的脸。他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眉,发丝开始变得灰白,双眼也渐渐有些浑浊,不再像透亮得洞穿人心的模样。他的身形似乎矮了一点,云蕊才猛地发现他的背佝偻了。云蕊突然觉得惊悚,如果谢远狐不是这样可恶可耻的人,如果自己没有及时醒悟,如果她还爱着谢远狐,那当她面对谢远狐如今的样子,会不会感到绝望?会不会觉得自己所谓的忘年恋最后也不过是破碎的结局?
当年的她,喜欢谢远狐什幺?
或许她已等到了这一天,或许谢远狐已不如先前难对付了,因为她终于等到他老了。
这样的话,他可曾对谢玄与说过?云蕊开始担心谢玄与再一次的心软。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三日后的中午,谢玄与全副武装,拦在了准备去吃午饭的谢远狐跟前。谢远狐并不觉得吃惊,只沉静地看着他。而云蕊从围裙下拿出了一把软剑,是谢远狐送她的软剑。
云蕊先出的手,软剑巧如灵蛇,谢远狐步履蹒跚的躲闪,步子不大,像一个笨拙躲避鞭炮的老人,随时都要摔倒似的。但谢远狐经验丰富,戳准云蕊的空隙,运起一掌,就要击去。
这时,谢玄与出手了。他冲到谢远狐身后,正要一拳击向谢远狐的右背,谢远狐却突然伸出了左手,一枚飞针射向了谢玄与。谢玄与的距离太近,根本躲不了,被刺中了右眼。
“啊!!!”
“师兄!——呃!”
便在下一刻,云蕊也中了谢远狐一掌,整个人被击飞出去,倒在了地上。
云蕊“噗”的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满心不可置信。两招,怎幺可能,就算实力有所差距,为什幺他们两招便败了?
“师兄……”
谢玄与拔出了银针,见银针上泛着黑,他闻了闻,说:“九陵香……”
谢远狐突然直起身子,云蕊这才察觉,先前他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都是装的。
“原来如此。”云蕊道,“你故意示弱,让我们误以为此事可成,诱我们出手。”
谢远狐笑着说:“蕊儿,你很好,能忍,能等,会试探,还会做戏误导我。可惜,还是心急了点,所以输了。”
谢远狐转对谢玄与说:“你知道九陵香是我的独门毒药,只有我能解。”
谢玄与说:“我知道。”
谢远狐说:“只要你把云蕊杀了,我们仍是父子。”
谢玄与道:“杀了她,我就能活?”
谢远狐说:“自然,你到底是我儿子。”
谢玄与看向了云蕊,目光决绝。云蕊心下暗道不好,只见谢玄与转向谢远狐,他说道:“我不是为了她杀你,是我想杀你。”
谢远狐觉得讶异:“为什幺?”
谢玄与说:“为那些无辜惨死的女子,更为我自己。”
谢远狐说:“我没有杀过她们任何人。”
谢玄与冷静地说:“你是没有杀她们。你凌虐她们的身心,摧毁她们的意志,将她们一个个送入地狱。除了我娘和云蕊,她们没有一个现在还活着,她们在地狱里受折磨,很快都死了。”
谢远狐说:“这是她们自己选的,是她们自己不贞洁,选择跟我走。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来引诱她们。”
谢玄与本就木讷寡言,此时也找不出辩驳的话来。
谢远狐道:“杀了云蕊,你就能活。”
谢玄与却不受他话术所扰:“放了云蕊,我就不死。”
谢远狐眸中倏地迸出精光,说:“你用你自己来威胁我?”
谢玄与说:“是。既然你说我到底是你儿子,我便看看,我这儿子在你心里到底算什幺?”
“好,很好,长大了,长进多了。”谢远狐说,“我会让她活着,但我会如你所说,将她送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