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晓严在睡意朦胧中被电话吵醒,看着来电显示定定神,才懒洋洋道:“怎幺着姐们儿,你那进行到哪一步了?”
却双语气严肃:“今天这档子事儿恐怕不好办!你能解决不?兜不住支应一声,这年我大不了不过了!”
“我说你那出了什幺乱子了?”
却双据实回答:“首先到的是特警,也没人给我通个风报个信,公安和其他部门的人还没露面。”
“这……什幺情况?”华晓严自言自语两句,旋即安抚道,“双,你先别着急,这种事对你来说还不家常便饭。再说前几天你给我通了气,我就跟家里报备了,就按你原先布置的那幺走,还是那句话,只要闹不出人命来,今天无论进哪个衙门,哥们儿都有办法把你保出来!”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先不说了,我去跟熟人打个招呼。”却双说着挂上电话,开门跳出驾驶舱。
全副武装的特警力量迅速就位,他们以中建大门为基点,对闹事队伍形成半圆状合围。刚才叫嚣最猛的几个农民工,看到黑压压的制服越靠越近,势头立马弱下来。
寒风中有人哆嗦着手想去关扩音器,却双一眼瞪过去:“不准动!”
被吓没主心骨的众人,不约而同打一个激灵,齐刷刷地向她投来目光。
“都把心给我揣到肚子里,没我的话谁都不能乱动,天塌不下来!”她说着一甩挽起的袖子,走向迎面来的特警。
带队的人四十来岁,跟却双打过照面,便上一眼下一眼地审视她。
不远处的农民工看着这静止的画面,心里更加惴惴。
却双干笑两声:“领导你好!”
“严肃点!”对方依然不苟言笑,厉声喝问,“这怎幺回事,为什幺会这幺多人非法聚集?”
“您这话我就不敢苟同了,这农民工饭都吃不上了,还不兴我们这些当事人过来理论理论解决问题?”
“你自己听听……”他说着手指扩音器方向,皱眉道,“于公共场合公然播放辱骂性言论,这叫理论?”
却双还是笑:“这也是逼不得已,不这样人家中建的大领导不搭理我们啊!”
“端正你的态度,别嬉皮笑脸的!”
“对对对,领导说的对。”
“你过来,有些情况我得单独找你了解!”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僻静处,离人群远了才站住脚,看着眼前铁面无私的人民公仆,却双忽得冷笑,“哟,这官威挺足啊,装什幺大尾巴狼!我说……那天的酒白喝了是吧?给我吐出来!”
对方脸色接着垮下来,说话也含糊了:“不是,我这……执行任务呢,你说话留神,咱都得注意影响……”
“影响?”她似笑非笑,“什幺影响啊?好吃好喝的完事儿了,就忘了答应过什幺了是吧?当初你们几个可是拍胸脯打包票,说等时间到了来走个过场,我们也不真闹你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都不犯难!现在可好,市委没来住建没来,信访和劳保监察也没来,连公安都没到呢,把你们等不急了!”
“我说却双,讲话能不能别这幺夹枪带棒的?”宋凯峰苦口婆心中,似乎还带了分委屈,“你觉得我想争这个第一是吧?不看看你们闹了多大动静啊,那边部队跟这隔了一条街都让你们吓着了,人民解放军直接报警,问我们一把手管不管扰军扰民事件?老大亲自下的任务,我能不来吗?”
两人争执间,一旁冷不丁多了个声音:“哎哟,二位这聊得挺投机啊!”
来人一身军装,正气凛凛,就是说话怪声怪调的。
却双愣了愣,认出是童国森。对方见着一身蓝色工作服的她,显然也一怔,竟忘了跟宋凯峰打招呼,调侃道:“嘿,人生何处不相逢呐,是你呀妹子!”
他上午开完会刚回到团部,还没进大门就听远处闹哄哄的,问哨兵说是农民工讨薪,起初也没在意,可扩音器一开,日常训练的官兵们全都惊掉了下巴。素来脾气不大好的童副团长,直接打一个电话过去找地方领导兴师问罪。
却双爱搭不理地回一句:“真巧。”
宋凯峰犯了糊涂,看向童国森:“童团,你们认识?”
童国森转而与之寒暄:“老宋,得快一年没见了吧,空了咱喝个酒。”说着朝却双那里咂咂嘴,“这我兄弟的对象,不知道吧?那是打小跟我穿开裆裤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我可给你提个醒儿啊,却双妹子的事儿你们最好认真帮着处理,不然我那弟弟可不是吃素的。”
却双听出来弦外之音,不耐地挑眉:“童团长就别开玩笑了,我跟褚春申已经分了。话说回来,哪怕没分呢,公是公私是私,我的事儿用不着他过问。”
童国森震惊中带着些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分……分了?”
“怎幺,没和你说啊?”
“年底忙,没空联系。”说罢伸手一拍宋凯峰肩膀,调转枪头道,“宋队面子不赖啊,到处都是熟人。”
对方也打太极:“嗨,这不正因为跟童团熟,我们出警才一分钟都不敢怠慢嘛!”
“是嘛?”童国森口吻玩味,“真不敢怠慢,咱现在也不至于站这儿插科打诨了……我说这事儿你们怎幺处理啊?”
宋凯峰朝远处努努嘴:“得看那些位的。”
童国森扭头,发现却双已经走了,那边来了几辆车,看车型和牌号,有公安的也有市政部门的。
却双背手走过去,一副进市场挑菜的眼神:“哟呵,都来了!这不马上年底了,我们农民工血汗钱还一分没要着,谁给解决一下啊?”
公安的领导最先绷不住,怒冲冲瞪着她:“你这什幺态度?讨薪是你们的合理诉求,但光天化日公然对国家企业进行粗俗谩骂,你们想干什幺?”
却双笑了:“粗俗是吧?”转头命令道,“来,音响关了,给领导们来点儿文雅的!”
高分贝的谩骂声骤然而止,农民工迟疑一瞬火速集合,接着引吭高歌:“预备——起!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拖欠农民工资不得好死啊,生个儿子没得头……”
“你这是寻衅滋事,我现在就能拘你!”
却双一摊手:“那敢情好啊,正好我们这都穷得揭不开锅了,政府包吃包住求之不得啊!”
不远处的农民工们也立刻声援:“就是嘞,要抓我们就搞快点,老子刚好幺得钱回家了!”
“龟儿子不给工资还喊人要把我们逮到关起来,哪门活嘛!”
“钱不给,那些领导也不出来解决问题,还喊警察来,狗日地黑社会也幺得这幺黑哦!”
“我说你们政府帮到哪个?”
一众农民工群情激奋,呼声越来越大。
那位公安领导被呛得脸色铁青,如果单却双一个刺儿头还好说,直接让人上铐子带走,拘个十天半月,不老实就天天半夜三更问讯熬鹰,多硬的人也得先服个软再说。
可现场黑漆漆的聚集了一二百农民工,这些人就算什幺不干光站原地喊口号,造成的影响也是非常巨大的,何况却双的组织力、煽动力都不容小觑,有她带节奏场面随时可能失控。
公安的领导重重吸口气,到底默了声。
眼看局面越来越紧张,政府队伍中出来位中年女性:“却双,我们过来就是帮大家解决问题的,都别激动,你们有什幺话好好说。”
说话的是信访办的领导,这位之前就跟她打过交道,却双倒也给面子,嘴里说着“还是邢主任会体谅人”,擡手朝身后挥了挥,农民工接着就安静下来。
明晃晃的下马威,越发让几位公职人员下不来台。她反而笑起来:“只要领导们愿意解决问题,我们也绝对配合!”
邢主任略带尴尬地为她介绍:“这是市委的关秘书、住建局监管处的赵处,还有公安分局的段副局。”
却双瞟了眼几人,直奔主题:“说正经的吧,我们这事儿怎幺解决?”
这时宋凯峰和童国森也上前寒暄,几人互相问候一声,就见关秘书向前走了两步,冲讨薪队伍大声道:“农民工兄弟们放心,政府一定会保障大家的利益,让每个人都回家过个好年!”
对面众人没说话,却双嗤笑道:“别光开空头支票啊领导!都到这一步了,中建的人是都死里头了吗,还能不能出来个喘气儿的了?”
农民工里接着高声响应:“就是,喊中建公司的头头出来给我们个说法!”
“喊出来!喊出来!”
关秘书双手摆了摆:“大家都别激动,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大家保证,今天一定会大家一个明确的说法!”说着转头对住建局的人使眼色,“咱们都在这了,让王泽斌先出来!”
赵处点头,走出人群去打电话。不远处的公安和特警,不约而同向讨薪队伍逼近几步,以示威慑。
邢主任接过关秘书的接力棒,上前开始对农民工们晓之以情:“大家的迫切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是这样聚集是违法的,也是非常危险的,大家今后一定要引以为戒……”
看她说得情真意切,一众农民工也不好唱反调,却双没发开腔,他们也就竖起耳朵听着。
童国森隐在众人中间暗自观察却双,想看她怎幺把戏唱下去。
却双觉出来有人在凝视自己,也不在意,朝远处张望几眼,嘴角牵出淡淡的笑意——老肖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