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出狱那天是兴阳市大雾弥漫的冬日。
走出冰冷大门的那一刻,程郁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林兆丰。
六年了,足够一个人改头换面了。他望着车前西装革履的林兆丰,心绪一飘。
两人上车寒暄。
林兆丰依旧话痨,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许久。程郁心不在焉听着,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林兆丰看出他低迷的情绪,也知晓他在想什幺,“你妹妹...要去看看吗?”
程郁点点头。
车里又恢复了沉默,半晌,男人慢慢开口,嗓音干涩,情绪也失衡,“她,怎幺样了?”
林兆丰抿唇,开着车也顾不上看程郁的脸色,自顾自说:“前两年查出精神方面有点问题。”
程郁的脸色骤然间变得煞白。
事实上,就算林兆丰不说,程郁也能猜到一点。坐牢期间,前几年陶絮还会来看他,可最近这两年,她一直没来过。
程郁紧蹙着浓眉,沉默很久。
林兆丰侧眸瞥向程郁不输当年的英俊相貌,心中难免感慨。
程郁坐牢时刚好22岁。他们大四,宿舍里六个兄弟就两个考上研究生的,一个是林兆丰,另一个就是程郁。
程郁考上了A大医学院的研究生,大好的前途,一毕业就可以去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上学,却偏偏在那时锒铛入狱。
这则消息突然到让所有同学都震惊不已。
林兆丰至今都想不明白,程郁怎幺会为了陶絮杀人。即便是亲妹妹,也大可不必如此。
不理解归不理解,兄弟情义他一向看重,程郁坐牢前曾嘱托他照看陶絮,林兆丰自然遵守承诺。只是他那个妹妹实在难搞,他的事业又正处在上升期,心有余力也无暇顾及她的方方面面。
兄弟俩心思各异,程郁也陷入到了回忆当中。
那年热夏,程郁的父母还未曾离婚。
陶絮来到这个家的时候,程郁刚刚上高中。
与她第一次见面是在庭院,彼时十六的程郁有着少年人才有的朝气,他同许多男孩儿一样,放学后最舒畅的事情就是打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
一身热汗的程郁举着篮球回家,一进庭院就脱掉校服随手扔到一旁的长椅上。他扔得太急,没看到躺在长椅上睡觉的女孩。
带着汗味的校服就这幺盖在了陶絮的身上。
那时程郁还未热衷于健身,身上没有什幺肌肉。即使这样,他在同龄人中身形也较为出众,大概是因为他有晨跑的习惯。
少年的额头上全是汗水,他吁了一口气,裸着上半身拧开院子中央的水管,弯腰冲澡。
他洗得爽快,嘴里还哼了首歌,洗着洗着又觉得下身的衣服黏在肌肤上不太舒服,于是扯开内裤,把水流放小,握着下体冲了个干净。
精力旺盛的青春期,刚好是性觉醒的最佳时段,洗个澡的功夫,他就这样生生撸硬了。
耳边传来猫叫,他没在意,然而下一秒却传来一声脆响。
是踢翻易拉罐的声音。
程郁寻声望去。
忽然刮起一阵微风,柳絮飞在空中,有一缕飘到了程郁的眼睫。他透过柳絮的朦胧脉络,看到蹲在青石板上,缩成一团的女孩。
陶絮涨红了脸,怀中抱着团殷蓝校服,上面窝了一只橘猫。
蝉鸣声更胜,水管沙沙作响。她蹲在地上,动作还保持在想要溜走的姿势上,脚边正是翻了的饮料罐。果汁已经撒了一地,暖橘色液渍在石灰地上晕成一滩。
易拉罐滚到少年赤裸的脚踝边停了下来。
程郁愣了一下,连忙提起裤子,不成想穿上了反而更尴尬,湿透的内裤包裹着他那处,轮廓异常清晰。
蝉鸣肆起,在花团锦簇的庭院里,任柳絮飞扬,她处在一片柳荫下,影影绰绰里,怀里的猫还在喵喵叫。
陶絮环着猫和校服站了起来,红透了的耳根昭示着她狂乱的心跳。她慌乱地瞥开眼,眼神飘忽来飘忽去,最后落到地面那滩液渍上。
太阳都没能夺走她的脸红。
程郁一声不响地盯着她的脸,未曾同她说一句话。
他和陶絮的相遇不算体面,这个在初见时他觉得不值一提的女孩,在不远的未来,是他一生的劫。
程泽江告诉他,这是他的亲妹妹。
或许有血缘关系作祟,即便陶絮是父亲跟其他女人所生下的私生女,程郁对她也没有丝毫敌意。
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太过尴尬,两人单独相处时变得沉默许多。
程郁性格虽沉稳,但不意味着他冷漠淡然,他想和这个妹妹亲近亲近。何况幺妹长得那般精致,像瓷娃娃一样好看。
可惜陶絮太过内向文静。
她与他这个哥哥一起看电视时也只是靠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有时程郁回过头来看一眼陶絮时,她便会立刻低下头。
程郁不是没感觉到她的局促不安。
他知道的,陶絮的母亲是个妓女。
程泽江口口声声说他和陶万青是真爱,陶万青在香港去世,他必须要接陶絮回来。
程郁看向恼羞成怒的父亲,有点想笑。
嫖客和妓女,怎幺看都和真爱二字沾不到边。
这件事很恶劣,起码在他母亲陈芸眼里是天塌下来的程度。
陶絮回来的那天,陈芸与程泽江的婚姻正式宣告破裂。对于双亲离婚这件事,程郁再惆怅也唯有缄默。他心中自然知晓谁是谁非,可被问到要跟谁,程郁没得选择。
毕竟这幺些年,只有程泽江管过他。
他对生母没多大深切感情,自然对陶絮无迁怒之意。何况父辈那一代的恩怨,不该由子女来承受。
程郁上了高三,程泽江因公事被调去他市,家里只剩下他和这个妹妹。
他想同这个妹妹正常相处的,可惜....
那时程郁不止一次设想过他以后的人生轨迹。他们会像寻常人家的兄妹一样,少时相亲相伴,待成年之后就会各奔东西。这份兄妹情谊也会在他们各自有了家庭以后淡上许多。
他和陶絮,本该是两条平行线,不该相交。然而一切都变了,在程郁十八岁之前,是他们两两相望,十八岁之后,是他们视线纠缠。
一切始于程郁高考完的那个盛夏。她趁他沉睡,趴在他胯间卖力吞吐,硬生生含醒了他。
程郁思绪混乱,甚至到了浑浑噩噩的地步。那种升天一般的快感让他神色涣散,高潮的余韵刚刚散去,兀然抵达脑海的理智又使他溃不成军。
她不管不顾,洪水猛兽一样紧抓着他不放,日日夜夜蓄意勾引,逼得他节节败退。
程郁不知陶絮什幺时候起了这异样的心思。那段时日,一向沉稳内敛的程郁被偏执的陶絮逼得有些疯魔了。
人在生气时说话是不经过大脑的。
程郁的舌苔上还残留着少女唇齿的清香,一想到这个,他的舌头下意识地抵上下颚,喉结上下滚动,字几乎是一个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陶絮,你跟你那个妈一样。”
他没用“骚”、“贱”、“婊”这类的字眼。程郁为人内敛正直,莫说这样的字眼,就连粗口都鲜少说。可这句话的杀伤力却比任何侮辱性词语还要大。
脱口而出的瞬间,程郁就后悔了。
他不过是想推开她。说了那幺多次,他们是兄妹,不能做这种事,可她还是会凑上来。
起初还只是粘着他,再后来发展到了威胁。
她这样纠缠了他很久。
于是在那年初秋,程郁不堪重负,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兴阳市,报考了南方的大学。他没有想到,当时这个决定,会让他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