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难以启齿,然而老板瞬间看透。
同来时一样,他点一根烟,摆摆手让她走。
不怎幺耐烦的样子,却突然接一句。
什幺时候混不下去了,就回来。
白青珈点点头,塞一包糖给他,很快收拾好行李出发。
胡子男是国内知名摄影师,有个人工作室,可能是这些年吃了太多苦头,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她进了工作室后做模特顺风顺水得简直有些离谱。
她给自己取名蝉蝉。
小胡子眯着眼睛夸她,不错,有生命力,像你。
只有白青珈自己意识到自己有多悲观。
蝉只活一个季节,无意义地歌唱着走向死亡。
她也一样,迟早会变成一具枯死的躯壳,不为谁活,却为自己送葬。
那张雪地的围裙图让她一炮而红。
16岁的少女在雪夜里站在垃圾桶旁边仰着头,鼻尖通红,睫毛雪白,绝妙的破碎感和精灵感。
国内首屈一指的女性情感类杂志《从姝》更是请她做了当家书模,封面一刊接着一刊,她忙得脚不沾地。
品牌方送她高价免费的化妆品和衣服,她从小镇少女变成时髦女郎。
然而夜晚躺在酒店温暖舒适的床上,她总会感到不安。
褪去脂粉和华衣,她还是当年那个被踩在地上的可悲的弱势者。
偶有跟她一起拍双人封的男模同她表白。
青涩帅气,口齿不甚清晰,暧昧地夸她真实名字好听。
白青珈觉得烦,面无表情盯着他,说。
好听吗?
我出生的时候因为早产,只有三斤六两,浑身青紫,我母亲又是意外怀孕,我那个畜牲爹觉得我多余,所以取名叫白青珈。
那男模挠挠头,尴尬走开,不敢再来缠她。
她有时候会去疗养院看母亲,护士认出她,蹦蹦跳跳跟她要微信。
她连签二十来张,拜托她多照看母亲一二。
也有一次偶然碰到了那个男人。
不同于16岁,这次她终于敢站出来,而不是躲在墙角偷看。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钱扔回他脸上,平静地让他滚。
第一次,她意识到出名和有钱,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
两年,她做到行业顶尖,社交平台粉丝突破六百万,随处可见她的头像。
19岁,她被小胡子带去一个时尚聚会,驾轻就熟举着香槟应酬,直到一个年轻男人过来跟她搭讪。
小胡子引她碰杯,介绍说是平军的儿子,刚从海外回来。
他好像有些自大有些不可一世,但又心思通透,看出她的厌烦。
杯壁相撞,白金色的半杯酒看似不经意严严实实地撒了她一身。
他摇摇头表示抱歉,语气正经。
实在不好意思,我带您去换身衣服吧。
白青珈思索片刻,随即放了杯子跟着他一起出门,然而扭头就要走。
她礼貌道别,谢谢,再见。
他笑,插着兜在背后跟着她走,一边把厚重的西装外套随手披到她肩头。
她停下脚,回头看他,表示拒绝。
他歪头跟她对视,耍赖,语气调笑着撩开她侧脸头发。
这算再次见面吗?
她不回答,他就自说自话。
算的,所以跟我走吧。
他带她去看海,呼啸的风把他白衬衫吹得呼哧作响,刘海掀起,一双眉眼乖张深刻。
四目相对,他突然发疯一样牵住她的手,贴着她耳朵喊。
跳海吗?
跳海吗,蝉蝉。
不要死在干涸的枯树上,我们去海里溺毙消亡,做最后一个夏天的掌控者。
体温在掌心交缠,她鬼迷心窍,脱了高跟鞋被他扯着涌入大海。
湿咸,冰冷,刺激,躁动,生命,流淌,存在。
她闭上眼,任由他环住腰肢游向更深处。
我会死在这个夏天。
她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