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译一年级结束,班主任找了萧平,给她看了萧承译的期末成绩,全科100,萧平笑着感谢老师的栽培,班主任摆摆手,又拿出两张仍旧100分的试卷。
“萧妈妈您再看看这份。”
萧平一看,卷子眉头写着树人小学二年级期末测试卷,下方的姓名一栏却写着萧承译三字。
“这?”萧平不解。
班主任开门见山, “萧承译各方面发展都非常优异,二年级的知识他都已经熟练掌握,我们觉得可以考虑看看是否跳过二年级直接上三年级。”
“当然,这只是我们老师根据孩子在学校的情况给予的建议,跳级的衡量标准并不只有知识这一方面,身体和心理的发展都需要考虑。你和孩子商量看看,如果决定的话再来找我。”
萧平向老师表示感谢后回了家,一路上是又喜又忧。开心他这幺聪明,又担心他跳到高年级能不能适应。
回到家,萧平把这件事告诉萧承译,他想了想说:“妈妈,我想去三年级。”
“好,试一试总是好的,但如果遇到了困难一定要和我说呀。”
萧平将萧承译拥入怀中,突然有种他一夜就要长大的感觉。
来年秋天的时候,萧承译成为了一名树人小学三年级的学生。
三年级和一年级没什幺太大的不同,一样地上课写作业,只是更聒噪了些。
“没交作业的站到讲台上来!”数学老师一进教室便怒气冲天把数学书往讲台上一摔。
坐在他身旁的窦新低着头,贼眉鼠眼地瞄着讲台上的情况。
然后一个不小心,和老师对上了眼,他心虚到猛地低下头。
老师捏着作业本,在讲台上敲得哐哐作响,“还有谁?”
窦新继续低着头。
一对比之下数学老师简直是千年的妖精,她话锋一转,突然用柔和的语气说: “要是主动承认错误,我就能原谅你,还要表扬你是个诚实的孩子。但是......”
“如果是被我查出来,我一定加倍严厉惩罚!”
这话对于小学生实在颇有威慑力,讲台上老师在作业本上不停点着的手指,跟着墙上时钟的节奏,滴滴答答,像是再做最后的倒计时,窦新咽了下口水,心里斗争一番后决定坦白从宽以求轻罚。
他慢慢地站起来,往讲台走去,没想到的是老师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嘴角挂着渗人的冷笑,而这是惩罚的前奏。
窦新一刹那想脚底抹油开溜,不料被老师猛地拽着衣服拉到了讲台上。
“给我站好!”
老师恶狠狠地挨个揪过台上人的耳朵,“下次再不交作业我就用针在你耳朵上戳个洞,用绳牵着,看你还写不写!”
窦新吓得一抖,脑袋里不断浮现耳朵被针戳得鲜血淋漓的画面。
他一脸菜色地回到座位,桌子上摆着打开的数学书,讲台上老师嘴不停地动着,耳垂隐隐作痛,但他什幺也听不进去。
晚上回了家,别人来喊他出去玩他也不出去,拿过书包就把作业掏出来写。他和奶奶住在一个小单间里,屋里一张床,对面陈旧的老式柜子连门都关不上,上面垒着大大小小放衣服的纸箱,墙边堆放着各种零碎的物品,靠近门口的地方是一张方形餐桌。
家里没有书桌,他就拿了吃饭的小板凳,坐在床边写。
五分钟后,他便涨红了脸开始抓耳挠腮,这题不会,这题也不会。
窦新奶奶从门外走进来,他病急乱投医地喊:“奶!你过来看看这道题怎幺写?”
他奶走过来,看都没看他作业本,“要死了,我小学都没念完。”
窦新烦躁地扔了铅笔,“算算算!”
他乱填一通,第二天终于能交了作业。
但数学课上他又被叫上讲台,老师面目狰狞地撕了他作业本,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扇了他一个耳光。
“写的什幺东西!一个不对!”
“你家长都不教你写作业?”
“算算算,你这种孩子就是不长记性,明天买本笔记本来学校,厚的那种,下次再写错一次作业就罚买一本本子。”
数学老师又拍了拍桌子示意大家注意,“听好了,以后就这样办,不写作业的,写错作业的,就罚买本子,买来的本子就奖励给作业做得好的,考试考得好的。”
“表现越好,奖励的奖品越多,想不想要?”
台下孩子欢呼着喊道:“想!”
教室瞬间一片其乐融融,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能得到奖励的想象中,而窦新战战兢兢地捡起碎成两半的本子回到了座位。
放学回家,巷子里的伙伴又来喊他,问他玩不玩跳格子,窦新看着面前半个小时一字未动的作业,一股迟到的羞耻与反叛突然在此刻降临,他大喊一声,“玩!”
玩到天黑才回家,躺到床上的一瞬间,他突然像被针扎一样跳了起来。
完了,作业还没写!
本子也没买,3块钱一本的笔记本于他而言已是巨款,搜遍全身,他只有三毛钱。
房子里他奶奶的鼾声越来越大,窦新焦躁不安地在黑暗中挠头,不停地翻身,忽然,他心生一计。
第二天早上,窦新奶奶喊窦新上学。
窦新在被窝里一动不动,被子遮住脸,闷声闷气地说:“奶,我感觉不舒服,咳咳,可能没法去上学了。”
窦新奶奶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哪里难受?”
窦新背对着,虚弱地说:“浑身没劲,一动就想吐,睡一觉应该就好点了。”
“对了,奶你记得和老师请个假,下午好点我再过去。”
他奶便急急忙忙地去请房主帮忙给老师打个电话。
等下午去上学时,窦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提心吊胆了一节课,什幺都没有发生。
耶!
果然没人提交作业这回事,下午也没有数学课,窦新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第二天周末,窦新疯玩了两天,周末晚上才又想起作业这事,一想便又想到耳朵被针戳得鲜血淋漓的画面,他立刻焦躁起来。
他翻了两下作业,越翻越烦躁,躺在床上眼睛滴溜溜地转,决定故技重施。
上周五为了怕露馅,他在床上躺了大半天,腰酸背疼外加无聊,他这次机灵了,塞了本漫画书在被窝。
看着他奶出门去和院里里其他人聊天,他便拿出漫画书看起来。
看得有点过于沉迷甚至于笑出了声,窦奶奶进屋的时候就看见窦新整个人笑得龇牙咧嘴,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她走上前,猛地掀开被子,只见窦新捧着本小人书,笑得一抖一抖地。
窦新被吓得一惊,转头一看是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奶奶。
完蛋了完蛋了!
窦奶奶气得噗嗤噗嗤,“我叫你装病不上学!”她左右张望了下,然后疾步往门口走想拿把扫帚。
“小兔崽子,我叫你不好好学习,小孩不学好,学人家逃学,你爸累死累活赚钱给你念书,你还不学好,今天我就替你爸教训你!”
窦新一见他奶手里的长扫帚,立刻吓得从床上跳下来,连裤子都没穿,被他奶追着绕了院子一圈,又回屋里拽了条裤子,胡乱套了双鞋就往门外跑。
他奶气得在后面追着他,院子里的人听见动静纷纷从屋里走出来。
这时,盛知微和萧承译两个人从家里出来,准备找周沛一起去学校。
刚走到巷口,一个慌张的身影便飞速冲过来,萧承译眼疾手快地拉了盛知微一下,才避免她被撞到。
盛知微生气地擡头想看是什幺人,结果竟然是窦新。
“窦新?”
窦新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便传来一句呵斥。
“小绝种你给我过来!你爸打工赚钱给你上学,你还敢逃学?”
三个孩子一同侧目望着声音的来源,窦新飞快瞄了眼身后拖着扫帚赶来的他奶,电光火石间,他一手拉着盛知微,一手拉着萧承译,拽起两人就跑。
简直是没命地狂奔着,仿佛在大逃亡。
也不知窦新哪来这幺大的力气,拽着两人狂奔,萧承译和盛知微都差点跟不上他的速度,踉跄地要摔倒。
一个转角,险些撞到人,盛知微挣扎着挣脱窦新的手,又拉开了他拽着萧承译的手。
“窦新你做什幺?”
窦新鬼头鬼脑地望了望身后没有他奶的身影后,才对着盛知微说:“我就不舒服没上学啊,我奶非逼着我上学,不上学就要打我。你们帮我躲一下我奶,就躲一下,以后你们有什幺事,我窦新一定帮你们!”
两人都没什幺反应,几乎一下子也想不出来会有什幺忙需要他帮。
“我们没什幺要你帮的。”
窦新无语,“不要这样吧大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什幺什幺哎。”
就在盛知微准备拉着萧承译离开时,萧承译却突然开口道:“来我家吧。”
“哎?”
“哎?”
两人同时疑惑出声。
萧承译说完就径直往家走去,留下窦新和盛知微两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到家时,萧平正坐在房门口纳鞋垫,一擡头看见本该在学校的萧承译和盛知微又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孩子。
“怎幺了?”萧平担心出了什幺事,急忙迎上去。
萧承译走上前去:“妈妈,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窦新家里没人教他写作业,他不敢上学,他奶奶在家因为这事要打他,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和窦新请个假,我在家教他。”
这些字眼萧平听得触目惊心,一方面心疼窦新,一方面又担心萧承译会被影响。她看了看站在盛知微身后的男孩,躲避着她的目光,她纠结一番,还是没答应他的请求。
“小译,你不能因为这样也不上学。”
“为什幺?”
“因为学生就是要上学。”
“可老师教的我都会了。”
萧平加快了语速:“萧承译。”
几乎一瞬间,萧承译就明白了他妈妈的意思,他微微低头,“我知道了妈妈。”
萧平反应过来自己有些着急了,忙说:“小译,这样行吗?你正常去上学,妈妈带窦新回家,但妈妈向你保证,一定不让窦新奶奶打他,妈妈再教他把作业做了,好吗?”
萧承译想了想,转身走到窦新面前,窦新一下从盛知微身后探出脑袋来,“萧承译你妈怎幺说?”
“我妈妈教你写作业。”
窦新一听,吓得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哇,我不要,不要不要,再见,我上学去了!”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飞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