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角流云缓动,檐下静默无声。
水碧流纹罗裙的貌美女子垂着头,不时悄悄瞟一眼侧边。男人身上的气压让她不敢出声。
周羡安双手置于膝上,长指收起。本就冷峻的眉目间凝起一层薄霜,丝毫没有要打破这整院寂静之意。
门栏处踏进一个衣着不凡的姑娘,与之相比,她身后跟着的那位就显得有些稚嫩的慌忙。
“侯爷,姨娘,东苑来人了。”
周羡安擡眸看一眼来人,才微微松动的眉心复又拧起。
离嫣被带到餐桌前,她躬身垂首向座上二人道:“侯爷,姨娘,李娘子今早起来身体不适,不能过来用膳了。”
声音中每一丝轻颤都带着害怕。
“她怎幺了?”周羡安的气息紧张起来,蜷起的手指攥皱了衣袍。
“姨娘早上脸色惨白,浑身冰凉的。”
佟清观察着周羡安的脸色,抢先问道:“请大夫了吗?”
“没...没有,姨娘说休息一下就好。”
“你不会去请吗!”
周羡安猛然站起身,周围人都被这一声吼吓得一哆嗦。就连院里那颗樟树间的鸟鸣都戛然而止。
面前的早点一口未动,他垂眼扫佟清一眼,淡淡道:“收了吧,不用演了。”
话落甩袖跨步出了院门。
佟清瞥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头,不耐烦地移开眼道:“你快去请大夫啊。”
“是...是...”离嫣手忙脚乱地起身跑了出去。凝滞的空气又恢复如常,下人们屏住的呼吸交错吐出,散去了四处忙活。
“啧。”门口没见人影后,佟清提起筷子,又兴致缺缺拍在桌上,抽了抽嘴角,“臭脾气想吓死谁。”
“师父,侯爷就送那幺几个毛丫头去东苑照料啊。”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穿这幺华贵的衣裳莫要让他瞧见,你听哪去了?”她愠色上脸,斜眼扫了扫方才领人进来的领事丫鬟兰芝。
“倒还成我的错了?”兰芝又气又笑。
不过她跟着佟清进府这幺多年,从未见侯爷对人发过脾气,再不济就是冷脸给人以威压,今日在场的人确实都被突窜起的火气惊住了。
随身的仆从追到他的身影时,周羡安已经步至厢房门前。他的周身如有一团风火,靠近那间屋子时才渐渐平息,轻手推开。
入眼所见并无人在。
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快速扫视几圈,又迈出厢房,看见迎面赶来的明环,眸上薄雾瞬时散去。
“侯爷,小姐...姨娘她在汤房。”
周羡安看见她沾着水迹的袖子,眉心松开。他点点头,径直走去了汤屋。
屏风后,一抹洁白的身影闭目靠在浴桶沿上,熏蒸起的热气将她所有思绪都散入雾里。白榆听见身后响动,只稍稍动了动脑袋,水面随之泛起短暂的波纹,而后又恢复一片安宁。
周羡安立于她身后,盯着那颗青丝高高簪起的脑袋,眼神滑向颈间的线条,这样一块被精心雕饰出的羊脂玉,腰间竟留有突兀的裂痕。
他伸出手去。
手指在她脑后微动,滞于空中。如提线木偶般被掣肘,那只手怎幺都触不到她。而后被收回了身侧。
他又轻声退了出去。
白榆再次听见门扉响动,奇怪明环何故没动静,懒懒睁开眼扭头看去,明环正端着一个银罐朝她走来。
“小姐,现在就敷吗?”
白榆点点头,朝她伸去纤手。
明环将带点乳白的透明膏状物平铺涂抹在她手指,每个指关节都细细揉搓。
这便是白榆失去锦衣玉食以来最奢侈的事情。为尽力抹去习武的痂茧和疤痕,她会长期在伤处和手部做护理,这剂方子还是从前和吴院判偷师学来的。而新帝上位后,皇宫里再也没有过女医师。
至于腰间那几道狰狞的口子,是逃亡路上留给她的印阀。
明环为她小心抹好膏药,伸手试了一下水温。
“小姐,还要再泡会吗?我再给您添点热水吧。”
“嗯。”她无力应道。
明环出门看见周羡安还在门前站着,周身的清冷就如一位没有血肉的谪仙,不禁木然。
“怎幺这个时候泡汤?”他没看她,直直望着屋门。
她回过神来,低头答道:“小...姨娘她体内寒气又犯了,需要浸泡热水才能好。”
周羡安眼睫随喉结颤动,点点头呼出口浊气,声音愈发低哑:“你就叫她小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