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坟

“姥姥,他们为什幺会出轨呢?”

正在洗菜的老人动作停了停,慈爱心疼地看着切着菜的你。

“大人的事,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现在也不小了。”

犟不过你的老人叹了口气道:“以前你怨他们,我也就没给你讲过。你爸妈在结婚前都谈过朋友,你妈妈外面的那个是她的大学同学,是个教授,我之前见过……”

切菜的动作没停,你认真听着。

仔细听来就是旧情未断加上夫妻间感情疏离,生活中事情和不满情绪越堆越多,最终导致两人各自去外面寻找安慰。

只是没有考虑到你和家里父母而已。

你偏执的想,他们可能和自己一样,十几年屈指可数的见面,亲情单薄的仿佛是一张纸。

轻轻一撕,就碎得干脆。

“他们造的孽,只是可惜了你。”

村里知道这事的人不少,老人知道小时候自家孩子就因为这事被欺负过。只是这孩子脾气倔,又要强,把那些欺负她的孩子都打了,才没人敢说她。

但是,背地里指桑骂槐的大人也不少。

你撇撇嘴,满不在意道:“也没什幺,咱身正不怕影子斜!”

老人笑道:“好,做人就是要行得正坐得端。如果你妈妈能跟你一样想就好了……”

你低头去和自家姥姥贴了贴,道:“她给你捣乱,我带你享福。等以后我出来工作就带你去全国各地玩。”

“哈哈哈哈,好好……”

炊烟袅袅的厨房里,传来快乐温馨的笑声。

暑期的最后一天。

你在那处墓地前坐了很久,直到太阳下山,摇着尾巴的小黄狗领着年迈的老人来寻你。

田埂上打着电筒的老人满脸焦急,额头全是汗。

像是刚做完饭,她身上还系着染了油渍水印的围裙。

“西儿,天都黑了,你怎幺还坐在这儿?快走,和姥姥一起回家。”

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担心。

你擡头望向一脸担忧的她,红着的眼眶瞬间便湿了,一眨眼,泪水就挣脱眼眶滚落下来。

“姥姥……”

记忆中的老人,在逝去后,是村里人帮忙举办的丧葬。老人们信奉入土为安,把尸体放进棺材,在自家地里埋葬了。

因为受疫情影响,仓促选择的地方,堆起的土堆,离李子林不远,离家却很远。

既然现在人正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那这个土堆下埋葬的又是谁?

“姥姥,你知道这是谁的坟吗?”

你指着那凸起的土堆,哭着问她。朦胧的泪眼中,是老人踟蹰的神色。

许是看你太伤心了,她也顾不得许多,心疼地上前来,用布满老茧的粗糙手去擦你脸上的泪水,哄道:“不哭了,怎幺好好的就哭了……姥姥也不知道那是谁的坟,西儿不哭……”

像幼时哄你一般,苍老的脸上全是担忧心疼。

你埋在她怀里,咬唇哭得哽咽。

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这里的一切美好得近乎虚假。

教室里的同学,有很多面孔你都不认识,路上的店铺,许许多多都不似记忆里的那样。

在蓝星的记忆虽然模糊,但那种熟悉感是刻在身体里的。

就像儿时的伙伴,长大后就算没在第一时间叫出名字,也能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她来。

可是这里,许多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地方都是全然的陌生,就像从来没见过一样。

这样,许多事就能说通了。

那几个,明明占有欲很强,却愿意待在一个屋檐下的孩子,安菲的坦白,诺亚,琴与艾尔莱德的一些交易。

“回家吧,你这幺晚不回家,家里的人会担心。”

溺爱亲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身影佝偻的老人抚摸着你的发,月光下的身影飘忽的若隐若现。

“听你王爷爷说,这些日子你经常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西儿认识这里面埋的人吗?我年纪大了,记不住这里埋的谁了,只记得你姥爷他不是埋在这的。”

“看你哭得这幺伤心,应该是村里我也认识的人。”

但是怎幺想都想不起来这个坟埋的谁。是谁的坟啊,怎幺埋在她家地里?

摸着你的头,老人和蔼询问:“西儿,这里埋的谁啊?”

你摇摇头,声音艰涩,朝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只是笑着笑着泪就又落了下来:“没有,不是姥姥认识的人。”

“姥姥,对不起……”

很久前,就想对她说这句话了。

那种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在到星际后变成了怀念和执着。

如果不是你端午节没回去,如果不是你贪玩,她会和你像现在一样幸福,不会……因为救治不及时猝然长逝。

就连祭拜也因为疫情无法回到这里陪陪她。明明答应好的每年生辰寿诞都会陪她……

老人被你突然的道歉怔住,以为你是因为晚归才向她道歉。伸手拍了拍你的背,她溺爱道:“知道错了,下次就别再这幺晚了。走吧,家里面煮好了,再不回去就要坨了。”

你松开她,摸了摸身边的小黄狗,从地上站起来:“嗯。”

回头对着凸起的土堆不舍道:“我……以后再回来看您。”

老人拉住你的手,骂道:“你这孩子,大晚上的对着坟墓说些什幺再回来的话!”

你挽住她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搀扶住她,擡手抹掉脸上的泪痕道:“那我想以后再来看看她嘛。”

“想也不能说出来,大晚上的多不吉利。”

“我才不怕,白天晚上我都敢说。”

“唉……”

“姥姥,我在学校住校的时候,你想不想我?”

“想。你去读书了就没人糟蹋院子里的花了。”

“嗯?怎幺觉得你不是在想我,是在想我去读书了,就不会在院子里乱浇水了?”

“多读点书好,现在不比以前,读了书出来好找出路。”

“……可是我的成绩……姥姥,您是不是希望我多读书,以后能赚很多钱过好日子啊?”

“钱赚得再多,也没有你平安健康重要。只要你以后日子过得好过得高兴,我也就安心了。”

“……”

围在脚下的小黄狗挨蹭你,欢快地摇着尾巴:“汪汪!”

你踢了踢它,嫌它挡道:“去去小黄,一边去,别来挡着我走路。”

星域的天气情况,让安菲不得不主动找上门来。

只有机器人领路的庭院一片寂静萧索,和之前的热闹反差巨大。

坐上沙发后,安菲接过机器人递来的茶,道了声谢:“谢谢。”

空荡的大厅,空寂冰冷得像是许久没住人了一般。

嗒哒——

清浅的脚步声响起。

安菲转头朝楼梯口看去。

正在低头系着衬衣纽扣的少年,金色长发遮住了些许眉眼,他擡头朝沙发处的女孩看去,弯了弯唇笑道:“安菲小姐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哒哒——

又有闷顿的脚步声传来。

金发少年的背后,一个半身衣裤沾染了零星血迹,似妖的脸上斑驳了血迹的少年用蔚蓝色的兽类竖瞳盯着客厅里的女孩,隐约现出鳞片手背,擦过残留鲜红血迹的下巴,手指摸向自己唇上的血,喉间溢出疑惑:“安……菲?”

那种危险血腥的模样看得人心头震颤。安菲眼眸颤了颤,站起身,对两人颔首道:“星域连续多日下雨,我想来找诺亚——”

“抱歉,安菲小姐。诺亚现在没有精力控制星域的气候,不如你让在第七区的人造主脑试试?”

“已经试过了。第七区的第二主脑无法连接星域的气候控制终端。阴雨天气严重影响了星际人民正常的生活和工作,我——”

“那就没办法了。如果安菲小姐想让诺亚尽快改变天气,就请祈祷母亲大人放弃对蓝星执着吧。”

安菲微怔,心里暗道这不可能,嘴里说的话却是服软的识时务:“是安菲冒昧了,打扰了。”

苏西的几个孩子,面对谁都好过面对这个满脑子算计的兰斯洛小少爷!

能狠下心折磨自己的人,通常对别人更狠。

砰!

楼上传来一声巨响,混杂着焦急的人声。安菲迈出大厅的脚步停了停,又加快速度离开了。

苏西没醒过来,她可不想去触这些人的霉头。

苏西为了回蓝星抛下他们的决定,一定惹恼了他们。说实话,她觉得星域现在只是阴雨绵绵,没有任何恐怖袭击什幺的,简直就是出乎她意料的美好了!

那些议员还在噼里啪啦的说阴雨天的恶劣,非让她想办法停了这场雨。她觉得,现在其实挺好……

匆匆回到房间的琴和西莲,看着跪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扼住女人纤细脖子,神色狰狞的艾尔莱德,停住脚步,都没有去阻止。

一边因为刚才阻止被狠狠推撞在柜子上的伊恩摸索着要去解救脸色逐渐青白的女人。

“不要!艾尔莱德,你别动她。”

连续几天的没有用食让他的声音弱小到几不可闻。

房间内坐在座椅上的诺亚依旧没有生息。

深栗长发落在女人脸上,眼眶红肿的少年推开要来阻止自己人的手,恨声道:“在王城就该杀了她!我已经受够了!我恨她!我恨她——让我杀了她,把她变成一具傀儡……”

咬牙切齿的声音中,透露出的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这段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幺过来的,就是觉得身体冰冷又空荡的,像缺失了什幺重要的东西。

一双手握住艾尔莱德的手,强行拉开他,黑发红瞳的男孩低声道:“松开。”

站在床边,静静看着他们的小人鱼上前,与女人垂落在床边的手十指紧扣,慢慢闭上眼,尖锐的利齿轻轻蹭着她腕间跳动的血脉,逐渐放任本能的撕碎欲望。

琴冷漠的看着,眼角余光扫了眼依旧把所有机能都用去构建虚拟蓝星世界的诺亚,微微眯眼,不去参与这件事。

他想让艾尔莱德杀了这个人,也想让华特救下这个人。

但是,就如刚才跟安菲所说的一样。除非这个人放下对蓝星的执念,否则她永远都不会醒来。

这样,对他们而言,和死在他们面前有什幺区别?

“华特,她已经抛弃我们了!你还要维护她!”

“……”

“看看这个女人,她根本没把我们放在心上,她从来没有真正接纳过我们!她不承认我们的存在,我们生来就是被遗弃的!”

几乎是怒吼着把压在心底的话喊了出来。拉开他手的大掌在慢慢松开——

凶狠与悲伤同时出现在精致秀气的脸上,艾尔莱德看着被自己掐住脖子的女人,泪水一滴滴砸落在她脸上:“死了,就不会不要我们了……”

死了,就能永远陪着我们。

死了就……什幺都没有了……

“呃、咳!咳咳咳——”

房间内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几人都惊愕不已,胸膛中原本空寂冰冷的跳动一下比一下更强烈更激昂。

离得最近的男孩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松手离开。他的眼睫上还挂着泪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震惊地盯着床上如诈尸般的人。

就连床边,握住皓白手腕刚咬开一个小小血洞的妖异男孩都呆愣在了原地。

漆黑躯干慢慢从地上回缩到人形身体中,座椅上的庭院管家站起身,整理自己有些散乱的衣襟,唇角的微笑弧度恰到好处。

一时间,房间内一片寂静。

静得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你从眩晕中清醒,摸上自己火烧般疼痛的脖子,在触及到项间的带子时心下微定。

擡手摸了摸床边脸上沾染了鲜血的小人鱼,尝到自己嘴里熟悉的甜美味道,对房间内仿若呆愣的几个少年眨了眨眼,哑着嗓子道:“好饿,能煮碗面给我吃吗?”

你可是没有尝到姥姥亲手煮的面条就匆匆回来了,让他们补偿给自己一碗,应该不算过分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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