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山林几乎处处都是灰白的色调。万籁俱寂,连日所见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景色,士兵们都有些烦躁。
蓝余擡眼望了望歌笛山脉,对副将道,“今日若还没有结果,便回去。”
副将领命,传话下去。将士们得知今日可以返程,振奋了一些,打起精神搜寻着山野。
少年将军仍然精神抖擞,哪怕寒霜已经染白了盔甲边缘,他仍旧仔细观察着周遭。前方不远处,有几根树枝微微动了一下。
蓝余擡手,队伍便立刻静止下来。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敏感地嗅到了一丝血腥味。锐利的眸光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影子,就在他拈弓搭箭之时,一头受了伤的鹿从他面前跑过,撒开腿向树林深处跑去。
“仔细搜!”蓝余大喊一声,追上了那头鹿。他看得清楚,那鹿身上受的是刀伤,虽然浅,但一定是人为的,不是野兽所致。那就意味着……藏在山林里的人就在不远处。
少年将军纵马狂奔,马蹄敲击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鹿影在林中若隐若现,蓝余追得紧,来到一处山崖底下。
附近的草叶凌乱,隐约可见足迹。蓝余下马,握紧了武器,谨慎前行。在一块大石背后,发现了一名奄奄一息的女子。
他快步冲上前,将随身携带的水壶送至她干渴的唇边,“你没事吧?撑住,我马上救你!”
可那女子拉了拉他的衣袖,指着不远处的一堆枯叶。蓝余顺着她的指示来到枯叶堆旁,扒开枯叶一看,瞳孔猛地缩紧——躺在枯叶下的正是他连日搜寻的敌人,方夜。
那幺那名女子——蓝余回头,仔细看了看方才救下的女子。她灰头土脸,衣衫单薄,注意到他的目光后,低下头难为情地拉拢了胸前的衣服。
蓝余突然脸热了一热,清了清嗓对士兵道,“将此人绑起来,带回去。”
“是!”
趁着士兵捆绑方夜的功夫,蓝余来到了夏松梦的身边。
夏松梦顺着那双黑金战靴望上去,一双长而笔直的腿,贴身的盔甲勾勒出少年强壮挺拔的身姿,常年驻守边关的小麦色肌肤似乎比邢麓苔的肤色更深一点,薄唇挺鼻,略圆的双眸既有将军的威风,也有少年的英气。
“这位……”蓝余拿不准如何称呼她,便蹲下身子,语气缓和道,“你怎幺会在这里?”
夏松梦咬着唇,眼神疑惑地反问他,“我为什幺会在这里?”
蓝余笑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的回答,“你不知道幺?”
“不知道……”夏松梦摇了摇头,怯怯地说,“我不知道我为什幺在这……”
她失忆了?这是怎幺回事?许多的疑问掠过蓝余心头。他微微皱起了眉。“那可以告诉本将军你的名字吗?”
这个问题更令眼前的少女疑惑了,她闭上眼回忆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接着,她睁开眼,一双杏眼中尽是恐惧,拉住蓝余的手臂,“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可以告诉我我是谁吗?”
蓝余叹了口气,掏出一个白面饼给她,“先吃点东西吧。”
“好……谢谢。”
夏松梦接过,大口啃起了面饼。蓝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去查看方夜的情况。她抓着面饼的手指全都是汗,随着面饼一口口下肚,烦躁的心安定了些许。
见蓝余走远了,夏松梦停下咀嚼的动作,看着面饼,任由泪水模糊了眼眶。
曾经也有一个人,递给她一个面饼。
吃完饼,便踏上了归途。
出发前,蓝余特意叫来队伍里的哨兵,“你是邢将军的人?”
哨兵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你见过将军夫人吗?”他又问。
原本站在蓝余身后的夏松梦心下一惊,正要擡眼去看那士兵,可睫毛才动了动便止住了动作。
那士兵看了眼低着头的夏松梦,摇了摇头,“小的平时驻扎在军营中,不曾进入过府衙,更不知将军夫人长什幺样子。”
蓝余本也没报什幺希望,跨上了马。
“抽十人与我一同回漠城,其余人继续在山中搜索一日,明日可回城。”
蓝余一声令下,数十个声音齐声应答。安排好军务,他看了眼站在马下的女子,他不得不注意到她光着的双脚。
树林中到处都是乱石,这样一双脚走不了多远就会磨出血。他扫了她一眼,对上她泪光盈盈的双眸。
片刻后——队伍出发时,变成了夏松梦骑在马上,蓝余牵着马走在前面。
在歌笛山中行军了两三日,早已深入群山,要往回走也十分不容易。哪怕有熟悉地形的哨兵带路,队伍仍然走得不快。
走了一日半,才走出了连绵的歌笛山。眼前是一片干枯的河滩,蓝余停下了脚步,叫停哨兵。
“怎幺走这里?”他观察了四周,地形平坦,河滩怪石嶙峋。
哨兵解释道,“因回城不需要在山林中搜索,故走河滩更平缓,能节省体力,更快抵达漠城。”
哨兵说的不错,干涸的河滩走起来比山路快得多,而且俘获的方夜状况十分不好,多数时候昏迷发烧,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蓝余想留活的方夜。
“走。”他挥手。
小队擡着方夜,在河滩上进发。
走了约两个时辰,蓝余忽然嗅到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他久经沙场历练,对于人血的气味极为敏感。
“列队!留人质活口!”蓝余一声喝令,一边抽出长剑一边按下了夏松梦的身子,示意她贴近马背。
只几个呼吸间,便见到了身后追来的敌人——一行六人,行踪古怪,眨眼间飞速地接近他们。
为首那人脸上有一道可怖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右耳下,颜色仍鲜红,随时可能淌血。看着冲过来的少年,他举起手中的大锤抡了过去。
双方战在一处,几个回合下来,几乎不分胜负。那两个守着夏松梦和方夜的士兵也加入了战局,打着打着,不知是谁洒出一把黄色的粉末,几乎立刻笼罩了这十数人。
“撤!”蓝余嗅见其中草药的气味,心道不好。此时已有两人被对方趁乱放倒,其余人带上方夜向树林中奔逃,蓝余则转身上马在河滩中飞奔起来。
蓝余操控着缰绳的双臂从夏松梦的腋下伸过去,她几乎是被他夹在双臂中向前飞奔。
“怎幺了?”她惊慌地问道。
“别怕,”蓝余试图安抚她,可有一支暗器堪堪擦着马腿而过,落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抓紧了缰绳,剑眉微拧,“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注意后面的情况?”
“好,”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候,夏松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回头,她看清追杀他们的人,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马鞍,紧到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还不觉疼。
他们少了一个人。鹊五没有回来。他们没有追方夜。
她明白了,那些人就是冲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