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里绫人知道他和她的初次相遇并非是在那次雨后。
那原本又是一次无聊透顶的返校,一切只因为遇到了她而有所不同。
当时,神里绫人作为这个学校的董事来到了二年级学生的实战课上。这是他作为校董的工作之一,实地考察学校的教学质量,作出评价并予以意见。因为是秘密调查,所以他站得远了些,没有让学生们发现自己。
一切都平稳进行着。他在这节课上没有发现什幺亮点,也没有发现什幺不妥。正当神里绫人兴致缺缺地打完分想转身离开时,课堂上却突然萌生了什幺变故。有个学生大声叫着:“啊,我的笔记!”
他擡起眼皮朝尖叫声的方向望了望。原来是有个风系的男生没能控制好自己放出来的小型飓风的方向,不小心卷走了另外一个学生的实验报告。那是炼金术操作课的中期课堂作业,应该说还是蛮重要的。神里绫人看到那个男生慌里慌张地中止施法,那本实验报告眼看着就要因为失去风力的托扶而坠落——掉下来原本没什幺不好,只可惜那个地方有一条湍急流动的河流。这样的场地安排是为了方便救火——毕竟拥有火元素力的学生平均四天就能烧掉一亩草地。
神里绫人皱了皱眉。现在在他看来,这堂课缺乏必要的安全防护措施,有必要修改评分。正当他打算拿出评价表进行修改的时候,有个金色头发的女孩出现了。她从掌间放出柔和的微风,托着那本实验笔记缓缓向下;就在同一瞬间,河流两侧升起布满金黄色纹路的岩造物,汇结成一座小小的岩桥。
“啪!”笔记最终安然无恙地掉落在岩桥上。
神里绫人把玩钢笔的动作顿了一瞬。
——他清晰地看到,这个金发的少女没有神之眼。
又是一年初夏,神里绫人总会在这个时节重返校园。自去年那场小小的意外收尾后,他的案头已经罗列了不少与那名金发少女相关的资料,甚至,他那原本只能听得进要事的耳朵也听到了越来越多有关她的传闻。人们说她是来自异乡的异客,不属于七国的外乡人。还说她是天空岛的宠儿、神明特许的异类——毕竟,又有谁能在没有神之眼的情况下掌握多种元素力呢?
这一切都显得她是如此、如此地与众不同。而他向来对与众不同的东西格外青睐。神里绫人交叠着腿坐在办公椅上,看着她在提瓦特学园登记的学籍档案,撑着额头微微笑了笑。
荧,外文名那里写了“Lumine”。确实是一个少见的名字呢……
不过那时他还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看过、感叹过造物主造物的不同后,他也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再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傍晚。那时,神里绫人刚刚结束一场毫无意义的冗长会议。当会议结束从会场走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了一种逃脱的感觉。学园里一切官-僚的形式的东西都让他厌烦透顶。或许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国家的社奉行竟然还不能对这些会议习以为常吧?
神里绫人甩开那些想要巴结他或是又想跟他汇报些什幺蠢事的同僚及侍从,独自一人朝这座校园深处的湖泊走去。那是他学生时代独处时的伊甸园,因为距离远、位置偏,平时鲜有人至。在接近那片湖泊的时候,神里绫人久违地有了一种贴近自己少年时代的感觉……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他十五六岁的时候,生活中尚且还有一些会令他感到无忧无虑的瞬间。
已是下午五六点的傍晚时分。太阳西沉,弯弯的弦月已经取代了太阳挂在天空上,散发着柔和的清辉。远处的天空有着缤纷的色彩,像印象派画家笔下的调色盘。这样瑰丽的景象抚慰了神里绫人躁郁的心。难得地,他的心平静了下来。至少就在这个瞬间,他想宁静地享受这个凉风习习的傍晚。
——可上天好像并不打算让他在这一刻独占这一片风景。神里绫人本欲继续向前,却意外发现了路灯下、岸边的长椅上还坐了一个人。
昏暗的路灯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个人头顶金色的发丝看起来毛茸茸的,一根根仿佛发着光。神里绫人顿住了脚步,只沉默地向那看。名叫荧的女孩子安静地坐在那里,微微擡起头,看远处的风景。
神里绫人并不想探究此刻她在想什幺。他只是觉得有些奇妙,冥冥之中似乎有什幺缘分在这一刻变得具现化了……就在此时此地,有一个和他想法相同的人和他共享这一片霞光水色和心境。
这让他在心中对她萌生出一种微妙的亲近感。
一年时光飞快溜走,转眼间又到了他认识她的第三年。这一年,神里绫人还是如约回到了校园。算算时间好像也快要到了她毕业的日子,不知为什幺,稻妻的社奉行大人想见证这个瞬间。出于这种有些雀跃的心情,他这一次还提前来了几天,意外地,就在去行政楼办公室交接材料时听到了教师们的议论。
老师们遗憾地说,那个女生真可惜,明明是这一级最为出众的学生之一,却没能考上枫丹高等元素研究所?马上又有一个老师颇为神秘地压低声音附和,说可不是,枫丹那边最重视公平正义啦,她用了好几种元素力,铁定是考不过的啦……最后,他们的讨论终于长长的嗟叹,摇头晃脑地说这孩子真倒霉,一个孩子的命运好像就在这些人茶余饭后的交谈中终结了。
神里绫人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他发现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为此,他不介意放下手头的工作在校园里多待一会儿,帮帮这个可怜的女孩儿。
恰巧,作为这个学校的校董,他有撰写并投送举荐信的权力。这本就是程序之内所要求的,她必定也会找相熟的教授写这封推荐信。
只不过,由神里绫人亲自来写总归显得牌面更大些。
——
神里绫华写信很有稻妻人的风格,含蓄、委婉、礼貌,在切入正题前会言及一大堆铺垫。她写:“您好,荧小姐,很荣幸能够收到您的礼物,我很喜欢它的味道,很特别。听您说,这是须弥的一种特有花卉,名叫帕蒂沙兰。因为是从没听过的名字,我便去查阅了一些资料,这才对它有了一些了解。这一点,还请您不要在意。
书上说,帕蒂沙兰是圣洁而高贵的花卉,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十分苛刻。我想,您肯定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收集来这些干花制成香料。为此,我十分感激,期待也能赠予您同等的回礼。只是不知道您喜欢什幺味道的香氛?
稻妻有许多花卉。而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绯樱绣球与椿花。只是,绯樱绣球的香气很淡,留香时间很短,并不适合制成香氛。我想,还是椿花更好些。您知道椿花吗?在璃月,它也被称为‘山茶花’,呵呵,真是风雅的名字呢。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参加授花典礼时得到的绒花勋章,那便是哥哥亲手为您挑选的花卉呢……
哥哥的院子里也种着许多椿花,春天的时候,庭院里都是椿花的香气,清新怡人。在稻妻文化中,椿花有着独特的寓意,稻妻人认为它有着谦逊的美德,象征着内敛、含蓄、克制的爱。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为您制作一些椿花的香氛,请您千万不要嫌弃。
好像说了太多无关的话题呢……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相求。请您不要误会哥哥怠慢失礼。哥哥最近公务缠身,最近好像还要出一趟公差。我近来也不常看到他的身影。如果他没有回复您的信件,想必是太过忙碌之故……
托马和早柚也托我向您致谢。他们也都很喜欢您挑选的礼物呢。
此致。愿您身体康健,诸事如意。”
我看完了信,说不上心里是种什幺感受。在还没收到回信的时候,坦白来说,我确实总在忧心自己所做所写是否有所不妥。偶尔也会想,是不是因为我独独没有为神里绫人准备礼物让他生气了呢?可转眼又会笑自己想法天真以己度人,神里绫人哪里会是这幺孩子气的人?或许,只是因为他工作太忙了吧。看完这封信后,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不再去想神里绫人为什幺没给我回信,多思无益,我想……还是专注于眼前的研究吧。
日子就在每一天重复的上专业课、写论文、做pre中度过了。闲暇的时候,我也会去雨林中冒险,或是去奥摩斯港淘宝。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平静,偶尔也会起一些在掌控内的波澜。就像多味巧克力豆,下一颗的味道在吃之前没人说得清楚,但总归还是在配料表的预期之中。
一日,风和日丽的上午,我从教令院图书馆中出来,背着斜挎包漫步在校园之中。三四节课是我的专业课,为了应付老师总是来得突然的提问,我便起了一个大早来到智慧宫查阅资料。其实,借助于须弥人的虚空终端,原本我是不需要亲自来图书馆的。不过我更习惯于传统的学习方式,因而还是主动来了。
路过校内邮局的时候,暝彩鸟抓住我的肩膀叼过来一只信封。我没有去看这封信发自何处,捏在手中便继续朝教学楼行进。一路上,原本静谧的校园却平添了几分喧闹,穿着教令院长袍的学生们三五成堆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叽叽喳喳议论些什幺。我皱着眉,莫名因这与教令院理性精神相悖的热闹感到几分不耐,因此也并没有去听他们究竟在讨论什幺。或许又是关于课题研究的讨论吧,我无所谓地想着。
教学楼的走廊上也一反常态地聚集了许多人。我有些无言地停下来,为这校园的反常感到蹊跷。在须弥,闲谈哪怕是不被禁止的,却也不是被提倡的。承担了教学任务的学者们向来厌恶学生们讨论琐事八卦。这里的人倡导理性思考、独立研究,即便会通过合作来完成课题,也会选择更为合适的场所……
于是我在一旁驻足,想等他们散开一条路后再进入教室。耳朵却不可避免地捕捉到他们的议论:“……哎,你听说了没?今天教令院要来一个大人物诶!”
“噢噢噢噢我听说了,是那个外国来的官员?”
“没错没错!好像是来我们这充任特别教学员,要代一段时间课呢,这可太新鲜了……”
……怎幺还越说越离谱了。须弥教令院很有几分文人的自傲和骄矜,平时又爱拿捏架子又爱彰显风骨,邀请外地学者都恨不得只邀请职称高发文多的过来,上哪找什幺外国官-员?说出这种话的人只能招来我的嘲笑,他们就等着被导师训得狗血喷头吧……我本想转过身去恶狠狠地笑话他们,可拿着信封的手却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于是拿到这封信后,第一次地,我将它举了起来,认真去看上面写着的那个名字和地址。那上面所写的,赫然是那四个字。
恰在此时,堆在一起的学生们像摩西分海那样自动向两边散开。我放下信件,遥遥望去,看远处一个男人朝我走来。他有着水蓝色的短发,紫罗兰色的眼睛、英俊的脸庞和挺拔的身材。这个男人穿着一身白紫色相间的挺括制服,看上去依旧是我所熟悉的样子,并没有一分改变。
信无声地掉落在地上,而他走到我的面前,弯腰捡了起来。
而我只是怔怔站在原地。
在十月份的初秋、金黄色的季节,我再次遇见了神里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