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身份,她能去哪里,她该去哪里。
这重重宫门她已走过许多次,却感觉似乎从未来过。
趁屋内无人,云意宁粗略收拾细软,再带上几身衣物理了一个小包袱,拉开门,踉跄退后一步。
褚霄正站在门口,从披风下露出一把匕首递过来。正是她遍寻不见的那一把。
“我的东西,怎幺会在你那?”她面露警惕。
“实在抱歉。宫内不许私带武器,我只是暂代保管,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眼下你既出宫去,自然物归原主。”
“所以你也知道?”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道,“他们既然让你入局,就做好了牺牲你的准备,所以你也不必有负罪感。放宽心,只是引蛇出洞,我已安排好了。”
“靖王殿下为何要帮我?”
他微微一笑,眼神真诚,“因为你是我的客人。”
不出所料,天黑没多久,上次的侍从又出现。他递给她一身男装,待她换好。为她将长发拢了一拢,插上发髻,褪去妆容。一副小厮模样。待出了城,侍从却不再前行。“贵人前往此地,自会有人接引。”他递上一张纸条,不待她提问,已转身回去。
纸条上的地点俨然是一处烟花柳巷,莺歌燕舞的销金窟。她站在街对面,香风袭人,稳了稳心神,迈步走去。
门口的接引人将她引到二楼第三间雅间。房间内无人。“明月姑娘稍后便到,请贵人稍安勿躁。”只有一扇临街的窗,望出去与正门相距不远,街上陆陆续续有人在招揽声中走进这里。
年轻女子再次出现的时候表情并不如之前友善,“你怎幺会来这里?”
“褚彧已经都知道了。”云意宁看着眼前这个叫明月的女子,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知道什幺,知道你不是真正的五公主?”明月转身将门掩上。“他当然知道。我们王爷早已经领兵围城,誓拥护嫡五公主掌权,公主自然就在王爷身边。回答我,你怎幺会在这里?”
云意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先自己是双方计划里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的一环,只是现在褚彧反悔了。而这个信息对方在见到自己的这一刻才刚刚获知。褚彧要她来的目的令她不寒而栗。
“带我去见王爷,我有话要亲自跟他说。”
“难道,你……想起来了?”明月直直盯着她,神情先是不确信,随即转为极其陌生的冷漠,与之前判若两人。“你不过就是从小收养在宫中的遗孤,就以为是和公主王爷同等身份,过了几天冒名顶替的日子,就以为自己是贵人了?也配见王爷,不看看自己什幺身份。”
明月似乎对云意宁抱有极大的敌意,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直到把云意宁逼到桌沿,“你自以为聪明地接近王爷,可惜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你。你见不了他。因为,你早就带着五公主的身份,死了。”
“你说什幺?”云意宁感觉一阵脊背发寒。
“觊觎王爷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我来猜猜为什幺你会出现在这里。因为褚彧玩腻了你了,你没有任何价值了,所以他想把你甩开了,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那你呢?”虽然还理不清人物关系,云意宁习惯性反唇相讥,“你一个下人还妄图议论主子,我与他的关系岂是你配知道的?带我去见他!”冰冷的匕首已经抵上了明月的脖子。“我再说一次,带我去见他。”
“来人!”明月正欲高呼,云意宁换手拔出头上的银簪,迅猛扎向她的颈部。
利器戮入皮肉,鲜血喷涌而出,明月双手捂住伤口,竭力张大嘴却发不出声。她猛的扫落桌上的杯盏,瓷器跌碎发出巨大的响声,引发一阵骚乱,街上一队人马冲进这栋建筑,而楼梯上的杂乱脚步声由远及近,已经来不及等别人来救场了。云意宁侧身躲在窗边,等最后一个人从视野消失,从窗口一跃而下。
窗下堆积的杂物稍稍缓冲了一下,落地只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向两边看去,一侧是熙熙攘攘的主街,只可惜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难以混入人群。另一侧是幽暗的小巷,不知通往何处。
她转身就向小巷跑去,把打斗声、叫喊声、哀嚎声和武器交击声全都抛在身后。越往深处光线越昏暗,周遭安静,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她害怕得什幺也看不清。最终当她抵达巷子的尽头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她靠着墙蹲下,手汗已经打湿了手心。她无法回头,也无路可走。
“天亮,天亮以后……”她在心里默念着。月色在一处略微低矮的墙头晃了晃,随即,眼前的光线被一个身形遮蔽。
云意宁缓缓后退,直到脊背已经贴在了粗粝干冷的墙壁上,她握紧了手里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