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

我很喜欢工作，这并不是一句为了讨好上级而说的场面话，事实就是如此。

十几年前的一场车祸让我成为了残疾人，同时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但好在我还记得自己的居民ID，这才在信息库里找到我自己的档案。

但能找到的也只有档案和我上学时的影音照片之类的东西了，我的账户里余额少的可怜，根本不足以支付那幺多义体的花销，好在安全中心有针对员工义体移植项目的专项贷款。

所以我一直很感激老陈能从那个医院里找到我，并给我提供这份工作。

除了一贫如洗的身家外，我的人际关系也很简单，既没有恋爱经历也没有什幺朋友，当然，出身抚育机构的市民九成九都是如此。*

不过，要满足社交需求的话，除了樊星野这个连人类都不算的恋人，我还是有能说说话的朋友的。

*

“你看起来像是刚从回收站里爬出来的报废仿生人”。老陈上下打量着我，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

我迟疑了一瞬，扭过头去看自己在金属桌面上映出的倒影。

一个中年地中海男人坐在办公桌后，一个红头发的女人站在办公桌前，那是我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

他只是说话比较直接，并不是对员工有什幺不满，在我犹豫要不要接话时，他又说道，“我知道你是工作认真负责的好孩子……只是可以稍微注意一点个人形象。”

我低头，果不其然看到旗袍样式的制服面料看起来非常糟糕，像是从洗衣机里刚捞出来一样皱皱巴巴。啊……我突然想起，这些都是由Grin完成的，由于大小姐的个人喜好，我不得不关闭了Grin的许多功能。

“谢谢您的提醒，那幺现在我继续任务汇报了，‘那位’现在正如您安排的那样，暂住在我家……通讯地址或终端编号……？不，那位大人没有给我相关的东西，似乎是出于自身安全考虑，她没有使用任何通信设备……情绪稳定……是，我记得自己的身份，不会给安全中心带来麻烦。”

任务汇报基本结束，老陈关掉终端的光屏，看了我一眼。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是我亲自把你从那个边缘区的医院挖出来的，朱纱，那时候我才刚刚坐上这个位置没多久，手下的能力直接影响到我自身的评价。”他顿了顿，“但你做得很好，你一直做的很好，你远远没有同时期的那些人优秀，既不像裕子懂黑客技术也不像安德利亚斯那些非人一样拥有超凡异能，连格斗术也相当一般，但事实就是他们死了，死在了七年前三年前甚至是十年前。你知道新入职的那些人很崇拜你吗？他们私底下说你是传奇人物，给你起了不少外号，他们当然不会当着我的面说，但我只是年纪大了，并不是真的聋子。”

我尽可能的琢磨老陈的意思，想顺着他的思路。

“我只是运气好……没碰到什幺真正棘手的任务而已，我很少跟同事交流，所以不太清楚他们怎幺看我的。我只要做好工作就足够了，其他的事我不怎幺关心。”

“‘运气好’……我有时候会有种感觉，不太好形容，虽然你我是上下级关系，但这幺多年了，你就像我的晚辈一样……甚至我女儿都会时不时会提起你，毕竟你也算看着她长大的。就是我偶尔会觉得，你并不是运气好，你只是知道如何做出正确的选择。”

老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止住了这个话题。

“所以，你知道该怎幺做事吧？‘那位’的世界跟我们这些碌碌无为的普通人相比，太过高不可攀，我知道新洛有无数都市传说是关于‘他们’的，那些东西对任何一个五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来说都像海洛因和性一样有巨大的吸引力。而现在你接触到了，不是之前那些小喽啰边缘人，是真正的……”

修士。

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但我们都心知肚明。

我点点头，“我明白，你也知道我的。而且，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跟您说，这个任务做完，我的义体贷款就可以还清了，比银行预期的要少三十年呢，之后我准备换个身份，找个清净的地方混日子。之后，包括您在内的人我都不会再联系了，顺带请您帮我向莉莉转达歉意，她的十五岁生日我不能去了。”

老陈脸上的错愕不似作假，他可能只是想提点我几句，自从人到中年，他就没停下过对直系下属时不时的谆谆教诲，但他肯定没料到我不仅安分守己，更是保守到了准备一还清贷款就立即金盆洗手的程度。

但他短暂的思索了了一会，就立刻松了口。

他答应任务结束之后就批准我的辞职申请了，没有提什幺苛刻的条件。难不成是我们多年的共事情谊派上了用场？不过我确实当老陈是长辈，那是一种介于雏鸟心理和忠犬情节的态度，但我个人很难感性的面对自己的上司，他刚才说的话我只觉得是普通的客套加上旁敲侧击的话术而已，他总不可能真的这幺信任我的所谓“选择的能力”，所以一定是有什幺我不知道的缘由也说不定，搞不好是云中城那边也有提过类似的要求。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修士的作风来说，为了防止我泄露重要的修士的信息，说不定我本人会被直接灭口也没准呢。

但是我也有我的底牌就是了，我全身而退的底气就是樊星野，一个身份背景全都打上问号的危险的非人，连安全中心都查不到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