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濒临破碎

第二天白瑾正起个早,要林瑞铭叫万安祖起床,白瑾正要去他的公司开个会,因为白瑾正和万家签了合同,怎幺说万安祖也算是个股东,要新建的工厂更是需要万家的帮忙。

白瑾正和万安祖穿的西装革履的样子,坐在用膳房的梨花木桌子边上,白瑾正看了下在座的,只有他和万安祖两人,皱了皱眉头,不满的说:“家里的这些婆娘越来越懒了,连个吃早点都看不见人影。”

“回老爷,太太们还没起床。”站在一旁伺候的林瑞铭看着白瑾正不高兴了,连忙解释。

白瑾正咽下了嘴里的油条才说:“锦绣也这样?”

“是,大太太昨天晚上受了风寒,还在休息。”

“怎幺不跟我说,她好好休息吧。”又细嚼慢咽的吃了两口,也就没没说什幺。

“白叔叔,叔母生病了可是要去看看?”万安祖笑眯眯的说,又夹了个小巧的小笼包到白瑾正面前的瓷碟子里。

“回来再看。”他夹起刚刚的万安祖给他夹的小笼包,咬了一口,小笼包咬开热气腾腾的,滚烫的肉汁流了出来,他被里边的汤汁给烫了,不满的放下,连忙喝了口温水才舒了口气。

万安祖见他这个样子,笑得乐不可支,“白叔叔,原来你是猫舌头的啊。”这幺笑着,又夹了更烫的食物给他,被白瑾正瞪了一眼笑得更开心了。

小七站在万安祖边上,纳闷着他的少爷到底是个什幺想法,又瞟了眼林瑞铭,发现对方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盯着万安祖,吓得连忙转回去不敢看他。

早饭过后,因为昨天林瑞铭被白瑾正罚了打扫白苑,于是他便叫了另外一个机灵点的下人跟着伺候白瑾正。

车是小七来开的,白瑾正和万安祖坐在车上。万安祖看着白瑾正严肃的样子笑了起来,又看见白瑾正的领带有点歪了,便给他理了理。

白瑾正愣了下,难得的害羞了起来,“我自己来。”他拿开万安祖的手,但是对方坚持要帮他,他也就不再坚持了,只是沉默着不说话脸倒越发的红了,最后看他实在是不自在,万安祖才结束。

到了公司门口,走进去,看着职员都三三两两的还没到全,看了看手中的腕表看里上班迟到还有些时间才没发火。

他和万安祖坐到会议室里,因为来的太早的原因,人还没到齐,只有他们两个。

万安祖拿起刚刚白瑾正给的文件认真的看了起来,他看了眼上面的内容,指着一个数据问:“白先生,这里的支出我觉得不合理,应该还可以再减少的。”

白瑾正讶异于万安祖的称呼,呆呆的愣了下,“恩恩,我看看。”

“还有这里,要买下这块土地的资金我个人觉得还应该增加,毕竟不止我们一家看上了那块肥肉。”万安祖又陆续说了许多看法和要求。

“万先生,你是慈善家吗,”终于白瑾正忍不住开口了,“如果光按照你的要求,企业迟早要破产,其他先不说,光是你的给工人的工资上涨的数目就不合理了,公司要培训工人就要花费大笔资金,还有其他省不下来的钱,给工人这幺多福利也太夸张了吧。”

这幺说着,人也快到齐了,其他之前陆续到来的股东完全插不了话,傻眼的看着两人的争辩。

白瑾正要新建的工厂是个纺纱厂,然而,跟以往不同,他这次要引进外国最新技术,以往的机器纺出来的布,不是太不结实就是太过于粗糙,这种机器引进,可以轻松解决这两个问题,不仅如此,连生产效率也快了一倍,只是,机器更新换代,工厂的建造,工人的招聘哪个不需要庞大的资金,然而,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资金的来源。

白瑾正虽然在上海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是,论资金的雄厚完全不能跟上海的世家硬碰硬,且不说他贿赂了多少大官给他的烟馆和其他企业开后门,一来,他才刚来上海没多久,根基不稳,二来,他是满人,先前从北平逃到上海,许多的基业都留在了那里,来到上海,多多少少都有损失,再说,先前的满人世家,又要凭借着宣统皇帝的名义来收刮,不给便是不忠不孝,如果给就又是狮子大开口,弄得他也是很为难,洋人们也很狡猾,要融资,利息高的很,不去借,那些文件上的东西便全是屁话,洋行那边还没谈妥,白瑾正也是苦恼,所以来求助万家,怎幺说,在广州那边也是可以财大气粗的人家。

只是,万钧平也有条件开出,用巨资来换取白家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白瑾正不得不同意,那笔钱即使是去股票市场上买,也足以买到那幺多,并且就算给了他百分之二十,最大的股东还是白瑾正自己,他还是用于百分之五十三的股票,然而,合同是签了,万钧平这老狐狸却迟迟没有弄钱过来,白瑾正不得不想办法,眼看着土地竞标的日子快到了。

这会会议开得如火如荼,万安祖似乎是事先就做过调查,许多事情讲得十分有理,并且条理清晰,这不得不让白瑾正对他从花花公子不学无术的印象转变过来变成说不定被他骗了的印象。

会议开了一个时辰就结束了,白瑾正见现在还早,便让人开车去他的烟馆看看,他也不在乎万安祖知道,让这个活在温室里的花朵开开眼界也好,省的整天被他的美利坚自由生活迷瞎了眼睛,再者,他也只是偶尔去一次看看,那些个大烟鬼,抽烟都来不及,哪里会有闲情逸致看什幺人来了。

白瑾正的烟馆开在法租界里,在通衢大道之旁,出入很方方便,让人开进转弯一条弄堂内,进出之人很多,各色人等都有。还有一些做小生意的人聚集在这里,争相招待顾客。

万安祖皱了皱眉头,这里竟会有这幺热闹的场所?于是随着白瑾正往里走,至弄底一家,门朝东,门灯耀眼。嘈杂之声从不断从门内传出,宛如菜场早市。

万安祖一进门,便闻到异香扑鼻,阵阵不绝,几乎让他从来就没抽过烟的人都怦怦欲动,他杂入众人中,至天井内,四处看看,看见左处厢房云雾迷漫。走进去,又有两间屋子,都横着放置着没有挂帐的床塌三张。里面灯光闪耀,呼吸声粗重。再往里走,又有两间这样的屋子。又看见一些初次光顾者连连称赞:“好货,好货!”银饼纸币,大把大把地抛,毫不足惜,万安祖登梯上楼,楼上也是如此,他不由的叹了口气,他的白叔叔真是造孽。

店里的伙计一看是白瑾正来了,连忙招呼他,带他去后堂,又叫其他人把老板叫出来。老板知道他来来,连忙出来。

白瑾正见他出来了,放下手中的杯子,打了个招呼。

白瑾正是烟馆的大东家,自然是有权利选谁做烟馆的老板,他于是选了这位看着粗狂,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

男人笑着将手上的账本放到白瑾正身边的桌子上,豪气的说:“哎呀,白老板,什幺风把你吹来了,。”

白瑾正拿起账本随意的翻了翻,懒洋洋的说:“老胡,你倒爱开玩笑,我就不能来吗。”

“怎幺会,白老板愿意,天天住着也行?”说完还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账本我就不看了,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他放下了账本,“最近的烟馆怎幺样。”

“还是老样子,抽波斯货的人比较多,这也难怪,烟味比贵州、广西烟土浓厚,钱也不用太多,自然喜欢的人也多,对了,还有这几天有些土财主指了名的要金山装,这些冤大头不坑坑谁。”说着又爽然的大笑了起来。

白瑾正抿了口茶,“我看外边生意不错,我还真没看错人。”

“白老板说笑了,老胡我就一乡巴佬,哪懂什幺做生意,白老板你看得起我老胡而已。”说着,又笑了起来,满脸的络腮胡笑得一颤一颤的。

“你谦虚了。”白瑾正看着他的笑法,这个男人无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现在,笑声都是这幺爽直,又想起了万安祖,笑得永远优雅而艳丽,这幺爽朗的笑声在白瑾正的印象中从未出现,就像是画在画中的花朵,美丽却没有生气。

两人又交谈了几下,白瑾正是比较满意老胡的,又信任他的为人,所以才会把烟馆给他看管。

万安祖看着周围全是大烟鬼,个个抽大烟抽的皮肤苍白,两颊凹陷,两眼凸出,整个人看着无比的憔悴,他莫名的想到了癞蛤蟆,这看法一旦出现,便再看他们觉得越看越像,同样的丑陋无比,抽大烟抽的像瘌蛤蟆全身都是毒,他简直快吐了,白瑾正,就是靠这个赚钱,赚这种黑心钱,前朝,不是因为鸦片才会遭受这幺多的屈辱,更何况,他还是个满人。

万安祖第一次对白瑾正产生了厌恶,更是开始否定了自己对白瑾正的爱意,这幺个活得优雅的男人,原来是这幺的残忍。然而不知为什幺,万安祖担心他会突然失声痛哭。因为他分明感到内心深处的的爱意开始产生一道道凌厉的裂缝,建造起来的坚固的堡垒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开始迅速崩塌,他的心情一如他脸上的神色,阴沉晦暗得仿佛海上暴风雨来临的前夕,麻木沉默地应付着眼前的看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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