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
谢朝坐在自己的桌案边上,手里握着一支笔,手头还剩下最后一点公务未完成,再加把劲,今天就算是忙完该忙的事情了。
伸出手指头算算日子,自打自己从西北边回来到现在,也已在兵部就职也已有半年,他也逐渐习惯了和平无事的寻常人家生活。只可惜他手里没了实权,兵部有什幺大事都是由上面的人定夺,他就是处理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便再无他事可忙。
位卑未敢忘忧国,西北归来的这位副将,谢朝虽然暂时处于低位,但无时无刻不在关心国事,朝廷内外各种动静,他都略有所闻。
坐了快两个时辰,身子不免有些酸,谢朝活动了几下筋骨,扭头的时候,从身旁这扇窗户向外望去,意外发现院子里的花草早已经凋零,枯黄的干草垂在地上。
成人以后,真真切切的感到时间过得很飞快,一不留神就已来到这一年岁末。
在这新旧交替之时,官员之间的走动也多了起来,谢朝位卑身贱,平日里几乎没什幺人来拜访他这个小人物,他也乐得轻松自在。
岁末这段日子,不仅是民间百姓,就连朝廷官员之间也会相互拜访,走动也是少不了的习俗。大家都知道,都是些虚伪的逢场作戏罢了,但面子功夫也得做足不是。
但明知道是逢场作戏,也依旧要出席。
某位有钱有势的土财主大儿子长大成人,他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当官最合适,便想着如何为儿子谋得个一官半职。经过多方打听,终于通过关系找到阉党这条线。
为了儿子的事,老财主也想和人家多亲近亲近,便广请帖,邀到府上一聚,而其中便有林晚。
到了约好的日子,主人家在府上大摆好几桌宴席,设宴款待。
宽敞的厅堂里,烛火如昼。
桌上摆放着一道道刚烧好端上来的菜品,皆是些猩唇鹿胎,熊掌象鼻、鱼翅燕窝此类珍馐。呈上来的酒也是西域运来的佳酿,早早就摆下这好几桌子的美酒佳肴,盼着客人来了。
一行人从大门进来,由侍女引入厅堂,主人家见了双手抱拳上前欢迎。
阉党众人入得席来,随行的林晚也坐在宴席上座。
开席以后,免不了要相互敬酒,主人家举起酒杯,拍了几句马屁,说完叫上慢半拍的儿子,一起给各位老爷敬酒。
“各位老爷,小儿不懂事,未来啊,还请多多担待。”
“好说,好说。”
“不满大人,今日这酒是小人命人从江南运回来的,甘甜爽口,大人尝尝。”
“喝。”
“今天不醉不归!”
“哈哈哈哈。”
宴席上,林晚听了一堆阿谀奉承的话,这类场合一向让他有些尴尬,还不如埋头喝酒的好。几番推杯换盏之后,不胜酒力的他渐渐有了几分醉意。
光有美食美酒没有美人怎幺行,主人家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便拍了拍手,几名精挑细选颇有几分姿色的歌姬鱼贯而入。那些官员看到了,没有一个眼睛不是盯得发直的。
几位美人入场,一旁的乐班跟着奏乐,现场再次变得欢快起来。歌姬们伸出细长的四肢,随着乐曲节拍舞出曼妙姿态,有几个人看得都痴了。几首歌舞下来,又将场内气氛带到高潮。
林晚端着酒杯,仔细端详,杯中酒液清澈,如碎光一般。他轻轻转动杯子,在烛光照耀下,杯沿泛着不同寻常的光泽。仔细看,杯子造型还挺别致,想必不是凡品,从江南买回的好酒。谢朝从前就是爱喝这种酒,口感清冽,入喉不烫。
叫什幺来着,他一时之间竟叫不出名字。
带着微醺醉意的林晚趴在桌上,手里握着酒杯,耳边丝竹声依旧。恍惚之间,他又回忆起几年前在谢府的那个夜晚,也同今天这般,他们尽情欢笑,拉着钩许下对未来的美好期许,不会分开。但如今……如今却已换了人间。
今天是怎幺了,几杯酒下肚就又回忆起这些,林晚头疼得厉害,他好像是醉了,醉得还不轻,不知道什幺时候,突然往后一倒。
就在他跌落前,一只白藕香臂把林晚搀扶住,把人给扶好。
林晚回头,闻到肩膀上传来一股异香,对方用娇滴滴的嗓音念道:“林大人,你醉了。”
“本官只是……”
“只是什幺?”
那声音软糯好听,林晚擡起头一看,想看清方才救自己的是个什幺人,借着烛火可看清,此名女子身着粉色纱衣,身姿婀娜,聘聘婷婷。林晚心里道,好一个小美人。
女子名叫胭脂,是这座府上的一名新来的歌姬。看到林晚对胭脂好像饶有兴致,主人使了使眼色,胭脂便知趣的把林晚从座位上搀起来,扶到备好的上等厢房里休息。
一进房门,便能闻见一股熏香,和女子身上的香味很像。下人把林晚放在床上便告退以后便退了出去,关好门。
胭脂放下两边帘子,将床围成一个密闭的空间。
胭脂脱下外层纱衣,坐到床边,轻轻抚摸着林晚发烫的身子。躺在床上林晚感到眼皮极重,一阵困意袭来,便沉沉睡去,经常睡不好觉的他在这一夜,极难得的睡了一个饱觉。
次日。
养足了精神的林晚从房间走出来,他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气宇轩昂。他走到厅堂之上,坐在椅子上,端起小童送上的热茶,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换了身衣裳的胭脂就站在他身后。今天的她不似昨晚那般艳丽妩媚,此时的她一身浅红衣裙,鬓上插一柄素簪子,清秀可人。她手拿着把团扇,不离林晚左右。
主人当然看看得出来,林大人好像特别中意那名叫胭脂的歌姬,那名歌姬是他花重金从别人那里买来的,才来府上没几天,就被权贵看中。主人家也没法子,只有忍痛割爱,将她赠予林晚。
林晚也没跟他客气,想了想,便收下了。
在回去的路上。
几个从厅堂步行到大门轿子前还有一段路,林晚的一名同僚靠过来对他说:“我看林兄玩得好像不是很尽兴?”
“哪里的话,林某是开心的,只是不会说话,不想扰了各位的雅兴。”
“唉,林兄不必拘谨,官场是这样的,你多经历,以后便习惯了。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在这些场合,最好多笑笑,也可拉近距离。”
林晚听后,觉得对方说的是,回去以后手里拿着铜镜,对着镜子努力练习良久,却依旧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试了好几次,一开始笑不太出,后来好不容易笑出来了,但一看就不自然。林晚颓然放下镜子,虽整日沉溺于声色犬马中,但他似乎已经快要忘记该如何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