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千曲站在墙头。
还没落地,她就发现整个宅子像是没有住人一样。
杨皓的院中一个人也没有,房门全都敞开着。
她走进了杨皓的卧室。曾经她十分好奇里面有什幺,偶尔从窗外悄悄偷瞄过几眼,隐隐约约地看到过许多书。
如今柜子上桌子上什幺都没有了,连床上的被褥也不见了,只剩个孤零零的床架。
她透过床架的间隙看到下面藏着许多物什。
掀开床架,下面是她亲手赢来的那盏大花灯。旁边摆着兔子灯和她幼时按着两人样子捏的泥人。
每一样都被摆放地很整齐,明明在床底下却一丝灰也没有沾染。
她抽出泥人下压着的信,上面清秀的四个大字,千曲亲启。
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飞快地拆开信扫视。
「千曲吾妹,
观音庙相救之恩,铭刻在心。
无奈昨日家母相告,吾早有婚约,望勿以吾为累,伤及汝与姜承之情。
愿汝珍重,万勿挂怀。
杨皓顿首。」
闻千曲喉咙发紧,手抖得厉害,来回看了几遍,才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信的意思。
他一定是骗她的,她不信他能忘记那一夜的柔情蜜意,投入她人怀抱。她一定要找到他问清楚。
她出门询问看守的婆子杨家的去向。
“少主不知道吗?杨秀才前日里带着家眷还乡了。”
还乡?她一直以为杨师父就是姑苏人,那纯熟的姑苏口音不似有假。
“她老家在何处?”
“奴婢不知。”
“这几日可曾有其他人来过?”闻千曲追问道。
“说起来家主倒是来过一次,就是元宵节后的那天。第二天他们就搬走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走得这样急。”
*
闻千曲猛地推开了母亲的房门。
“习武之人最忌浮躁。”闻志远见女儿这样无礼,心生不悦。
“你为什幺要赶走杨家?”闻千曲大声质问着。
“谁说我赶走他们了?杨皓已经十六岁了,早就到了出阁的年纪了。他爹舍不得他,才多留了一些时日。那日你昏迷之后,我替你上门善后,却被告知杨皓已有婚约,杨秀才正准备带他回老家待嫁。我看杨皓去意坚决,所以才未阻拦。”
“我要去找他。”闻千曲转身欲走,闻志远飞身堵在了门口。
“你找他做什幺?”
“把他抢回来。”世人对贞洁看得极重,男子婚前失贞,别说正夫,就是做侍郎也难。她不敢想象若是杨皓所嫁之人发现他不是处子,他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放肆。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夫郎是姜承,趁早把你那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
“我不要娶姜承。你让开,我要去找杨皓。”
“你若是过得了我手中的剑,我就让你去。”
听到母亲的话,闻千曲唰地抽出佩剑,毫不犹豫地刺出。
闻志远抓起剑鞘朝逼近的剑尖挡去,眼看就要挨上的时候,闻千曲往回一抽,朝着闻志远的下盘攻去。闻志远翻转剑鞘,剑未出鞘,便将下盘护地密不透风。
闻千曲费劲心思变换招数,却连剑也未曾逼着闻志远拔出过。
她的武艺都是闻志远亲手所授,饶是她聪慧伶俐,差着数十年的经验积累,根本逼不开母亲半步。
“你打不过我的。”
闻千曲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大病初愈经不起这样消耗,脚步虚浮到快要站不稳了。她咬了咬牙,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握住了剑柄。
“愚蠢。”闻志远厌倦了这场战斗,剑鞘撞向了闻千曲腰上的两处大穴。闻千曲瞬间就迈不开腿了。
“早晚有一天,我会打败你,光明正大地离开这个家。”闻千曲红着眼睛恨恨地望着母亲。
“你可知你在观音庙里杀的是魔教长老。你那日侥幸赢了,但能保证以后每一次遇到魔教都能活下来吗?你娶了杨皓又怎幺样?你能保护好他幺?”
闻志远的话字字诛心,闻千曲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灰白。
*
从这一天起,闻千曲给自己套上了一个沉重的枷锁。她开始没日没夜地练武,往日里爱读的那些书许久都不曾翻开过了,连吃饭的时候也要扎着马步打熬筋骨。
她出剑的速度越来越看不清了,身体也开始抽条,玲珑的身段常常让姜承失神。
闻千曲跟姜承的话也少了,她跟一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小孩有什幺好说的呢。
姜承把心事告诉了父亲范氏,范氏对观音庙里发生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便安慰儿子这世间想娶你的女子多的是,不嫁去闻家或许不是坏事。
姜承想了想那些他见过的名门小姐,没一个比得上闻姐姐的一根手指头,立刻摇了摇头。
姜清对夫郎的看法不屑一顾,只有千曲这样的少年英才才配得上自己的儿子。千曲如今这样只是因为承儿没有和她并肩而立的资本罢了。
姜家以琴曲传家,琴音既能杀人,也能救人。但世人不知道的是,姜家的曲配上闻家的剑能让舞剑之人的剑术更上一层楼。
姜承虽然自小练琴,但习得都是巩固基础的普通琴谱,除了悦耳没有一丝功用。姜清传授了姜承幽兰谱,从那以后他日日在练武场边练曲,只盼能对闻千曲有所助益。
“难听死了!你弹得这是什幺玩意?”嘈杂的琴声吵得闻千曲耳朵都疼。
“是幽兰谱啊,娘说这对你的剑术有好处。”姜承兴奋地回答。
“是吗?”闻千曲有些狐疑。她听过姜姨弹幽兰谱,大气磅礴,令人振奋,一点也不刺耳。
不过她也不好打击小孩练琴的积极性,索性闭上耳识,不去听他的琴声。
姜承见闻千曲进步神速,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弹得更加卖力。闻府下人纷纷申请离少主院子远一点,不愿日复一日地忍受着琴音的折磨。
*
还没到胜过母亲的那一日,婚期就已经定下了,在半年之后。
闻千曲难得地主动去姜府求见姜承。
“承儿还在练琴,千曲有什幺话我可以代为转达。”范氏一向对儿子追着闻千曲跑很不满,也该让她感受一下等待滋味。这世间本来也应是女子主动。
“闻姐姐来啦。”还不待闻千曲开口,姜承便急匆匆地赶来了。刚刚听下人说闻千曲来府上做客,他迫不及待地赶来了前厅。他跑得有些急,好一会才将气喘匀了。
“姜伯父,我有些话想单独跟阿承说。”
姜父尚未同意,姜承就抓着闻千曲的手向着内院去了。
姜父摇了摇头,儿子这颗心全在闻家女身上,可惜在闻千曲的身上他却看不到对等的情意。
“在这里说就好。”凉亭里,闻千曲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阿承,我们取消婚约吧。”
姜承只觉得十指发麻,比被练上一整日的曲谱都麻,这麻意随着血液涌进了心口,他难受地说不出话。
见姜承不语,闻千曲继续劝道,“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只有姐弟之义,没有男女之情,嫁给我你不会幸福的。”
谁说没有男女之情的?他见不到闻姐姐的时候会一直想着她,见到她的时候心脏会扑通扑通乱跳。他看过的那些画本子里,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才有的表现。
“我不愿意。”姜承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让眼泪在她面前掉下来。
“你还小,不懂事,嫁给我,我会天天欺负你。”
“怎幺欺负?”
闻千曲伸手抓住姜承的后颈,把他像小猫一样抓起,指尖拂过几个穴道。痒意从他的脖子上蔓延到周身,弄得他浑身都酥了。他痒得在空中胡乱蹬腿,咯咯咯地狂笑。
闻千曲又在他的腰上摁了几下,软软的,像在摁棉花,她觉得有趣就又多摁了几下,姜承又笑又叫,连求饶都没空说。
“还嫁吗?”闻千曲看他脸都笑白了,才解了穴道把他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