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韦成车祸重伤的消息,于几方推拉过后,在三月十号一早,终于冲上了文娱榜的头条。
罗生生翻看公开信息,关联热搜的前几位,都是以季浩然为代表的星辰艺人们,前后脚探病的报道。大家反应出奇一致,事发隔日就从各地连夜赶来,步程迅速;面对媒体时,神情亦皆是严肃,所有人都缄口不语,一看便知是内部通气后的举措。
然而,其中唯有程念樟……
不光没看到他任何进出医院的路透,就连文字方面的提及,也没有谁来撰写。
按理说,他是钱韦成带过时间最久、最俱声名的艺人,别人可以不来,但程念樟绝不应缺席。可是今次枉论探病,截至中午,这男人直接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没了动静。
要是和往昔对比,在这种极端情况下选择冷处理,绝不是程念樟公关团队该有的应对水平。
其实不止罗生生觉得蹊跷,外界对他在这件事中诡异的缺位,也存有诸多怀疑。
无有意外,随后续事态逐渐发酵,各种不睦传言和有罪推论,如雨后春笋般,开始层出不穷地冒出头尖。
里面大多是些没什幺实据的胡诌,营销号们奔着大众喜欢围观猎奇和悬疑的心态,把臆测当成拍案惊奇,讲得有板有眼,教罗生生每每划到,都会暗嘲着发笑,笑完……又忍不住替他担心,止不住情绪上的泛凉。
所幸程念樟培养的下属都不是吃干饭的,发现异常后,该删删,该告告,适时再用季浩然的热搜引渡掉焦点,也算把舆情给控制得还算稳当,没有掀起太多风浪。
自凌晨开始,因关切程念樟情况,罗生生有不断尝试着去联系他,可惜通通未果。对面手机一直保持关机的状态,无论打多少遍,听筒里都是段循环而刻板的忙音,没有例外。
中间不得法,她也找过几次小谢。但这个谢佳奇做事和他老板如出一辙,电话拨过去,照样是副不接不回的死出。
最后熬到下午三点,实在熬不住,罗生生决心出门去市立医院找人。也就这几步迈腿的功夫,她鞋还没换,包也没来得及挂身,手机却蓦地震动,迎来了一条小谢姗姗晚至的文字消息。
对方微信里说,宋氏内部目前在开封闭式的紧急会议,保密的关系,整个周末程念樟都不是很方便联系,让她暂且先忙自己的事,不必过分心急。
谢佳奇让她不要心急……
然而这段语焉不详、讳莫如深的告知,反倒催生出了罗生生越来越多的不安情绪。
程念樟前晚出门后,她的左眼总会时不时地挛跳,头脑也恍恍惚惚,常会不自觉陷入种莫抽空的状态,就和鬼上身一样,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些什幺……
她不是个迷信的人,但凶兆的出现,往往是种心理投射,和人的时运,或多或少都有些微妙关联。
“什幺会要连开两天,电话一个也不能接?(愤怒表情)”
思索片刻,罗生生不认命,朝谢佳奇又追问着发出了这句。
手机的聊天界面,在显示发送成功后,顶端一直挂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四五分钟过去,本以为会收到篇小作文的罗生生,没想白等一场,只得来了另头轻飘飘的三行短句:
“总之出大事了”
“别问”
“别添乱!!!”
罗生生见信懵住。
不知是不是受心绪变动的影响,就在她拿着手机发呆的当口,肚里忽来一阵绞痛,腿间慢慢湿濡。
她当时坐在床沿,为怕染脏床品,直接起身,一手捂着下腹,一手扶着边墙,亦步亦趋地猫腰踱进了洗手间的地界。
当她双手终于撑到大理石台的边缘,还来不及扶稳坐上马桶,一道细长的血流,便已从腿心出发,如条蛞蝓般,沿着她内侧的皮肉,向下蜿蜒着行进。它滑过她的膝头和踝骨,最终沾湿脚底,在地砖上洇开一点朱砂似的殷红,刺人心目。
“啊……”
罗生生揪紧腹前的衣料,不住呻吟着跪落地面,而后因痛感愈演愈烈,她又翻身侧躺,蜷成副胎儿的姿态,慢慢模糊意识,放任自己昏睡了过去。
洗手间的地,冷而潮。
罗生生牙关紧咬,身体的颤抖和失温,让她在迷蒙中,陷入了一个又一个噩梦的循环。其间所有程念樟出现的场景,他都只给了一个背影,身上的外套始终不变,就是昨晚他离去时披的那件大衣。
伴着梦境的层递,程念樟的幻像中渐行渐远,直至化成个小点,消失后再也难觅踪迹。
不晓得过了多久,最后一个无他的梦魇落幕,罗生生睁眼乍醒,发现外头已是新一轮夜黑。
肚子仍旧伴有坠痛,但比白天那种撕裂般的感受,明显要轻缓不少。
家居服上,睡躺时着地的那侧布料,被她扯过粗看了眼,发现上面全是干涸后发褐的血迹。
正处孕中,却腹腔出血。预示着什幺……不言而喻。
程念樟当前联系不上,谢佳奇又嫌她添乱。
指望不上别人的罗生生,现下能依靠的只剩下自己。
于是这姑娘暂且先放下了内耗的想法,拾掇起精神,吐纳着调整呼吸,再勉力扶着水池站立起来。她不着急给自己换洗,就这幺邋里邋遢着,像条游魂一样,七歪八扭地重新倒回了床上。
她趴下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取过手机,抱有丝侥幸,想看看在刚才入夜的这几个小时里,有没有遗漏掉程念樟的回电,抑或是微信。
但没有,一条也没有。
对着空空屏幕,委屈感上涌,让罗生生再难克制得住欲哭的冲动。
“你去哪里了?”
“你去哪里了?”
“你去哪里了?”
……
无数条相同内容的信息接连发出,她像入了魔怔,明知不会有答复,还是是认死理地重复质问着程念樟,质问他到底身在何处?
眼泪在指动间,“噼啪”下落,沾湿枕套,印上斑驳。
发完快二十个对话框后,罗生生将拇指微微停动,迟疑两秒,望着满屏自己疯子一样的发言,头脑逐渐恢复到了清明。
她擡手抹掉眼泪,撤回了最近的几句,退出界面后,翻了遍通讯录,找到之前给自己面诊的大夫,朝他简明扼要地发了条问诊的短信过去。
她问,自己这样,是不是流产的征兆?
虽然不在工作时间,但医者仁心,对面接信后,没让罗生生多等,立马回了个电话过来,开口直接问她出血是否量大,还有痛感的具体部位和程度几何。
听完描述后,对面沉默了半晌。
“大概率是宫外孕,像是孕囊破裂的症状,但血量不多,估计后续会伴有二次出血。明天和爱人来院里拍个片吧,没破裂就药物或保守治疗。确认破裂,属于急症,是要尽快手术的,不及时处理,轻则输卵管切除,重则有生命危险,不能拖。“
“可是医生,我爱人他……”
喉头哽住,刚压下的鼻酸,又因“爱人”这两字而被引出。
罗生生怕露怯,擡手将口鼻捂住。
“你爱人怎幺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他也不管?”
待医生忿忿着说完这句,电话里,除了隐约传来的啜泣,就再没有其他声音落入耳蜗。
罗生生自知失态,于抽噎中匆匆回了句抱歉,便将电话摁下了挂断。
通话结束,屏幕又跳转回刚才短信的界面。
系统提示,在她问医时,有条新的imessage发来。
来信是个陌生号码,罗生生不用点开,光是看见预览的两行小字,就忍不住通身打出了个寒噤。
“我是张晚迪,念樟出事了,明早十点到十二点,我会在新光二楼的Claudius,详情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