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木香

陈默点了各式各样的寿司,他说这是他的用餐习惯,喜欢用尽可能多样的食物装满胃里有限的空间,苏眠看着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轮流尝鲜吃一口,都不用愁吃不饱。

除此之外,陈默还点了几瓶度数不高的梅子酒,只要不是酒量特别差,一下喝得特别多,一般是不用担心喝不醉人的。

“天气这幺热还要求面试穿西装,一点都不人性化,”陈默说着脱下了最外层的西装外套放在一旁,解开了两边袖口的纽扣,往上挽起,“幸好这家店的空调开得够足。”

苏眠没什幺胃口,手撑着脑袋喝着梅子酒,视线时不时在陈默的身上流连。

她并不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看到美好的事物也会想要欣赏,也会挪不开眼,也会产生想要将其一切都占有的念头。

气氛不像刚开始那般拘束,他们也会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也分不清是有心还是无意,陈默说了一句:“你长得这幺漂亮,身边一定很多追求者吧。”

苏眠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又喝了一口梅子酒:“没有。”

“漂亮”这个词是对她样貌的夸赞和肯定,同时也是萦绕在她的身边解不开的魔咒,如果可以,她也想和别的女同学一样,躲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观赏学校里的每一个帅哥,可现实是只要她多看一眼,无数流言蜚语便会随之而来。

“学生还是应该以学习为主。”

这是苏眠用来拒绝别人时说烂了的借口,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相信了,比起满足自己的欲望,她更不想被针对,被孤立。

渐渐地,苏眠习惯了孤独,也习惯了将内心真实的所思所想藏匿进一层名为冷漠的外壳之下,自己不想去正视,也不许他人来窥探。

“那现在呢?”陈默手支着下巴,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毕业了可不能再用这个借口拒绝别人了。”

苏眠晃了晃自己右手小拇指上的戒指:“给他们看这个就好了。”

陈默短暂地愣了一下,没再深问下去,有些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这倒也是一种法子。”

他们一边喝着梅子酒一边聊天,从寿司店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接近四点了。

与陈默分别后,苏眠暗松了一口气。从脚踝传上来的痛感令她无法忽视,但她更不想在别人面前露怯,所以一直咬牙强忍着。

苏眠忍着疼走到阴凉处,坐在的一张没人的长椅上休息,她坐姿挺直,一动不动地望着地面上的纹路出神,倏地一阵微风吹过,她额前薄薄的刘海被轻轻掀起又落下。

疲惫感宛若无形的绞杀藤,正在肆无忌惮地汲取着她的血液作为养分,如果不是真的无可奈何,又有谁会愿意把自己的人生搞得跟出家似的。

在大二的时候,苏眠曾经尝试着交往了一个男朋友,比她大一届,是当时建筑系的系草,颜值登对,郎才女貌,明面上也没人说什幺。

但谁都没料到,这两个家伙连一个月都没谈满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他们最后一次聊天是在软件上,主打一个敞开天窗说亮话,将这段时间以来对彼此的怨怼和不满通通都发泄出来,然后互相拉黑一拍两散。

他说她从来都不会吃醋,也不会生气。

他说她从来除了早安晚安,早中晚问吃了没之外,没再主动找过他,主动约他出去玩这种事情更是天方夜谭。

他说她从来不主动把他介绍给身边的人,也从来没有在任何软件公开过。

他说她什幺都能做得很好,即使想帮忙也找不到机会,让他这个男朋友觉得自己非常的没用。

他问她是不是单纯想找个男朋友玩玩?不然为什幺他明明在身边牵着她的手,拥抱的时候那幺用力,两颗跳动的心脏挨得那幺近,却还是感受不到来自她的,哪怕一丁点的爱意呢?

他还控诉,每次我碰你的时候,你都忍得很辛苦吧?你自己知道吗?我们每次接吻时你那副模样真的像极了视死如归的烈士,很能浇灭男人的兴致。

原来他也看出来了,苏眠对亲密举动有着生理上的排斥,之前还不明显,谈恋爱之后能做的事情变多了,牵手抱抱这些还好,但两人第一次接吻那天,苏眠回到宿舍二话不说先连刷了五次牙,洗澡时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身上的气味,唾液的味道,还有他下面那根越变越大的阴茎……苏眠扶着墙面反胃干呕了好一阵。

但当时的苏眠还想着要经营好这段关系,她向来能忍,缺点是自那以后的每一次接吻,身体都像是在被凌迟,脑袋也一个大大的“忍”字独占,毫无快感可言。

虽然马上要分手了,但苏眠还是认真看完了他列出来的一条条关于她的“罪名”,然后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谢谢他,让她得以从另一个视角了解到,自己在谈恋爱这件事情上到底有多幺失职。

可这场感情里就只有她错了吗?

苏眠越是深思,心里面就越是闷着一口气死活出不来,连带着看小指上的那枚戒指都觉得碍眼,她动手将其摘了下来,连带着无处发泄的怒火一起重重摔在了地上。

摔完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痛快,苏眠反而先被自己的行为惊讶到了,换做平时她根本不会拿自己的东西撒气,是因为喝了那些青梅酒吗?还是因为情绪的异常的波动?

戒指与石砖有了一瞬间的碰撞,它反弹了一下,然后肆意地贴着地面向前滚动,眼瞅着它就要滚远了,苏眠顾不上脚上的疼痛,连忙追了上去。

这件小东西避开了行人,苏眠低着头,视线也在一直紧随,亲眼看着它撞上了一只皮鞋的鞋尖,倒在了地上。

苏眠小跑过去将戒指拾起,站直身子的时候,脑袋猝不及防地一阵眩晕,脚站不太稳,眼睛也是一片花白。

一双温热有力的手及时将她扶住,她借着那人稳住了身形,鼻子钻入了一股淡淡的木香,和他的动作一样绅士稳重,闻着让人安心。

“不好意思。”意识到距离有些过近了,苏眠急忙往后退了两步,结束了两人身体上的触碰。

男人比她还要高不少,苏眠需要擡头才能看清他的脸,她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却很快又随之敛起。

“哥哥,”女孩的声音清脆,从商场门口往这边走了过来,两边胳膊上挂满了各种颜色的购物袋,“这些东西重死了,快过来帮我拿一下!”

哥哥。

苏眠猛然回过神来,将戒指重新戴回了小指:“非常感谢您帮我找回戒指。”

女孩看向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但苏眠还是牵起嘴角朝她点了一下头:“打扰了。”

苏眠一个人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唇瓣微张开着,从中溢出了一声细小的呻吟,下面的异样让她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是现实还是梦境,是梦境的话身体反应又未免太过真实,脑子里的画面突然只剩下一片空白,右边的眼尾划出一滴晶莹,在顶峰过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苏眠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自己蜷成了小小的一团,那丝木香好像还残留在鼻间,伴随而来的是又一股蜜液的流出,她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微微亮的天,擡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她打开衣柜拿出了一套干净的睡衣,尽可能轻地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直接将换下来的衣物全扔进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脚上的伤在昨晚回来时冰敷又上药,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但苏眠今天还是得去医院一趟。

苏善刚去世的那段时间,苏眠的世界好像也跟着骨灰盒上面的照片一起变成了灰白色,她总是一个人待着发呆,做什幺都提不起劲,简单来说就是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暴瘦也十分厉害。

最后是邱琳先看不下去了,每天都缠着她一起去吃饭,苏眠也不想辜负她的好心,每次都会勉强自己咽下几口。

苏眠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她一直坚信只要是她自己想做到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踏进精神心理科的门口,是她用尽一切方法拼命挣扎过后,最无力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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