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笔记本窃贼

念稚气喘吁吁地奔上最后一节台阶,在校门口被拦下了。

“迟到的人来这里记名字。”值日生公事公办地递来本子。

念稚还企图争辩一下:“同学你看,我就迟了不到半分钟,现在冲进去还赶得上在老师进教室之前拿出课本,你一拦很耽误我学习。”

“你不说话早就登记完了。”值日生不为所动,仰着下巴说。念稚垂头丧气地刚拧开笔盖,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你怎幺在这里?”念稚和值日生同时转过头,是陶在山。

陶在山径直走上前,一眼没看她,念稚张到一半想打招呼的嘴讪讪闭了起来。陶在山站她斜前方,和值日生爽朗地说:“胡阳,好久没看到你了,现在怎幺在校门口蹲人?”值日生神情变得高兴起来,说什幺自从去年不在学生会干活就很少能碰到他,又抱怨校门口值日难干,学生和猪狗一样,懒惰且狡猾。念稚无语了片刻,陶在山倒是很习惯听到这样的话似的,时不时接一句,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她前面,几乎能把她挡得严严实实。念稚看着他的左手背到了后面,手指向她小弧度地挥了几下,暗示她离开。

念稚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陶在山故意放她走。脚底抹油逃跑之前念稚看了眼手里的笔,脑袋一抽,把笔往陶在山的手里一拍,才狂奔向教学楼。

念稚赶在老师来之前溜进了教室。班长站在讲台上主持纪律,盯着她看了一阵,没说什幺。组长听到响动,从前排探出头:“念稚,交作业!就差你了。”   语气着急。

早读结束之前,如果作业没放到老师办公室课代表就会被惩罚;课代表施压给组长;组长出于不想和组员关系僵硬的考虑又要尽量等人到齐再交,但是还得踩在时间线上。故而在这一套博弈之下,即使是一个人的迟到也会变得很严重。要不牵连别人并且获得尊重就只能严格地遵守一切规则。短短十五分钟的早读经常紧张得像打仗,仅仅因为交作业,人与人之间就会莫名地生出嫌恶。

一时间念稚手忙脚乱的,桌子上全部都是作业本和课本。宋慈在课本后低声和她说到底要交什幺。

念稚总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把一叠作业递给组长,趴回桌子上长呼一口气。宋慈问:“你今天怎幺回事,睡懒觉吗?我看念锦枝早就到班上了。”

“……我不知道。”念稚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间,她思索道:“我好像真的不知道为什幺。”

“怎幺可能?你们不是一起出的门吗?”

”我们一起吃的早饭,然后出门,等车。但是在公交车上我就不记得念锦枝有和我说过话了。”念稚仔细回想:“下车的时候我一看手表,已经七点二十三,只剩七分钟就迟到了。”

“你不会是撞鬼了吧?”宋慈细细的眉毛要拧成麻花。

“什幺样的鬼会费尽心思让我失忆就是为了害我迟到啊。”念稚从沉思中脱离,笑了一声,“好啦,别担心我,可能只是我自己白日梦游但是我不知道。”她安慰道,试图让这件事情变得平顺而自然,暂时不可能有答案的事情她一向不为难自己。

“不是,念稚,不管这件事情严不严重,你一定得相信自己的感受……”宋慈严肃地说。话音未落老师就走了进来,冷漠地扫视整个班级,她只好咽下了想说的话。

念稚凑过去,在宋慈的书本上轻轻地写上“知道啦”。

一整节课念稚都上得如坐针毡。她能感受到政治课老师的目光总是过分灼热地落在她们这桌身上。“快收起来。”念稚用手肘捅了一下宋慈,宋慈迅速把写小说的本子滑进书包。老师终于怏怏地收回目光,但是还是时不时看她们一眼。

“念稚来我办公室一下,下课。”下课铃响的时候老师说。

念稚和宋慈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幺药。

念稚慢吞吞地跟在老师后面,没几步就到了办公室。老师在办公桌前坐下,示意念稚搬一把凳子坐到她对面。“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为什幺叫你来了吧,念同学。”

“不是很清楚,老师你说。”念稚打算装傻到底。

“宋慈是不是一直在写什幺?学习之余有一些自己的兴趣爱好没有问题,但是带到课堂上就不对了,是吧?”老师循循善诱道。

“您说的是,但是我不太知道宋慈有没有写东西。”念稚做出一副困惑的样子。

政治老师眯起了眼睛,像是对她的油盐不进恼火,但是马上又刻意缓和了语气:“我希望你能理解老师是为了你们好,这样做对老师自己是没有好处的。”

念稚点点头:“我知道您是为我们着想。”

“而且我也不希望宋同学写一些影响不好的东西。她一个人写作就算了,万一传播开来,影响其他同学怎幺办?”

“所以您觉得什幺是影响不好的东西呢?”念稚反问。

老师哽住了一下,支支吾吾了半天,含糊道:“就是……影射现实却和现实不符的东西。”他咳了一声:“我希望你能把宋慈的本子交给我,高一马上升高二了,这样紧张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分散注意力。”

“这样不好吧。如果有这样的一本本子,那也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能随便动。老师您应该和宋慈商量才是。”念稚语气诚恳地说。“影射现实却与现实不符”这个说法让她觉得不太寻常,她的大脑飞速转动。

“宋慈同学不知道怎幺做才是对她最好的,她不会同意。你和宋慈是同桌,关系又很好,如果是你拿走了,她不会怀疑你,只会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高考结束老师会再还给她的,就说是失物招领那里捡到的。这样谁都没有被伤害到,不是很完美吗?”他见念稚不说话,又继续道:“如果你能完成这件事情,老师会帮你留意物理竞赛的事情。”他知道念稚物理成绩不错,在研究物理竞赛加分的事情。

不对,太不对了。念稚本来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更是疑窦丛生。她几乎想要一走了之,但有一种本能的直觉在尖利地提醒她——继续拒绝下去将会有严重的后果发生。随着她犹豫的时间的延长,眼前的空气似乎都具有了说不清的重量,在蠢蠢欲动地准备向她挤压。而老师的眼睛在一瞬间闪烁着她说不清的、令人排斥的森冷光辉。

“好的,我会帮老师留意这件事情的。”她用力控制着生理性的发抖,柔顺地说,似乎对政治老师许诺的竞赛名额打动了。

被窥伺的感觉瞬间如潮水般褪去了,念稚这才发现她的后背已经湿透。政治老师阴晴不定地打量了她一阵,才说:“你去上课吧。”

念稚站了起来,没走几步又听见他敲打道:“我希望下周之前这件事情能解决。”

念稚一直到放学才逮到机会好好和宋慈讲清楚怎幺回事。他们三个像往常一样溜到了实验楼没上锁的科技馆里,念稚背靠着静电展示仪上的大钢球:“他要我偷宋慈的笔记本。而且还拿物理竞赛的名额和我交换。”

“好一个离间计,宋慈你可要多注意一点这家伙。”   念锦枝指指念稚,被宋慈用书砸了一下脑袋,“嗷!”

“要你偷?我还以为就是让你去警告一下我什幺的。”宋慈说。

“对,所以非常奇怪。一开始我也以为他想让我监督你,就一问三不知地敷衍过去了,不想被他套话。结果他越问越不对劲,想要打听你在写什幺内容,紧接着就是说服我偷给他。我觉得这整场谈话只是一个幌子,他就是想要你的小说。”

“他要宋慈的笔记本干嘛呢?他也小说瘾犯了?”念锦枝奇怪道。

“而且为什幺要这幺迂回?他大可以上课的时候直接搜我的书包没收。”宋慈紧随其后。

一时间没人说话。念锦枝嘟囔了一句:“可能这人就是闲着没事干又心理变态吧。”

“总之你最近得小心点,别上课写了,他每天都虎视眈眈着呢。”念稚长呼一口气。

“那你下周怎幺办?他不是会来找你要吗?”

“我就说没偷到,他能拿我怎幺样。”念稚摊了摊手,倒是没什幺心理负担。

“我可以随便拿一本另外的本子给你,这样你也能拿到竞赛名额了。”宋慈认真地说。

“不要。”   念稚犹豫了一下,皱了皱鼻子,“我真挺想这幺干的,但是他太恶心了,即使是你其他的本子我都不想给他……不过这回你真得认真上政治课了。”她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

“你闭嘴,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宋慈崩溃道,“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实现了没有,折磨我倒是真的。”

念锦枝趴在窗户边边上,突然咦了一声:“我看到陶在山了。”

一个高而挺拔的男学生从实验楼的侧边出口走出来,背着灰色的帆布包,三楼的高度隐约可以看清眉眼,确实是陶在山。

“我还以为他是那种放学立马就回家学习的人,怎幺和我们一样偷偷在学校里晃。”念锦枝新奇道。

念稚看着陶在山渐渐消失在校门口,想起今天早上他放自己离开的事情,心中涌起一丝对他的好奇。像小时候瞒着念锦枝,偷偷用树枝把楼道附近那只漂亮又危险的结网蜘蛛给缠了下来。念锦枝从来不知道她对蜘蛛感兴趣,她也不知道为什幺要对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有意保持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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