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言番外

他没想过自己会被套牢。真的。

最初只是觉得有意思,想把秦铄的玩具抢过来玩玩,怎幺到后面就玩脱了呢?温子言仔细回想自己爱上夏追的契机,未果。

他失败得毫无道理,却处处有迹可循。

“小温总。”电话里传来男声,“她现在住在N市的一个庄园里,安保加强了,我们的人靠不了太近。”

他茫然片刻,反应过来,哦,他说夏追啊。

从她飞去I国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个月。

八个月里他争取了两次。

一次是派人去把她抓回来——其实他本来确实想杀死她的,这是她的背叛合该对应的代价,但他最终改变了主意。

只要她回来,他可以原谅她一次。

但他没料到保护她的人是Greco家族,派去的人全折在了M市。

还有一次是他亲自去了,从繁忙的事业里抽出了他可以付出的最大限度的利益,他甚至压下众人异议,决定将走私军火的一半资源让渡给Greco。

仍然没有成功。

他准备的所有说辞都没派上用场,夏追看见他,只是说“不”。

那也是温子言第一次完整且直观地认识到,她真的要离开他。不是突然斗气,不是一时叛逆,是无可挽回的抛弃。

温子言觉得真可笑,夏追凭什幺敢抛弃他呢?一直以来,她才是他手里的玩具,哪里有玩具丢掉主人的道理?

就算要丢也是他丢掉她才对。

可是他不想丢掉她。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变得出奇软弱,软弱到不敢摧毁她,只敢摧毁自己。

接到I国线人消息后的那个夜晚,他喝了一点酒。

好吧,大概也不能说是“一点”。天蒙蒙亮时,万恶的资本家携带满身酒气推开书房门,把助理掀起来订了最近的从原城到达N市那套机票。

临时起意的出行,回来时只收获了一样东西——左肩上的枪伤。

温子言在异国的医院沉默地住了近一个月,错过了自己的开学典礼。

他还要错过更多。

一向以“优秀”二字示人的模范生把自己埋进了酒精里,像最没前途的瘾君子,在虚幻中沉浮,忘记了学业与自己的抱负。

温子言从前很少喝酒,他厌恶一切会使自己失控的东西。而在A国的第一个秋天,长时间的失联后,助理因为始终联系不上老板只能推门而入。低得令人牙关发寒的冷气大开,地上堆着各种形状的酒瓶,毫无落脚之地。

而那个永远面面俱到、毫无破绽的年轻人裸着上半身跌坐在一地狼藉中,因为突然射入的光线而眯起眼,一把抓起手边的酒瓶扔出去。

酒瓶砸在助理脚边,噼里啪啦碎成一地深色的玻璃渣。他下意识退了半步,犹豫道:“小温总,d市那个项目的策划案已经发过来5天了……”

“滚出去。”少年没擡头,声音沙哑得像被刀划过一样。

助理一咬牙,硬着头皮往下说:“沃尔顿那边的合作暂停了,Greyson   Walton提出要和您亲自谈谈合同细节……”

“我说,”温子言擡眼,目光锋利如毒蛇尖牙,“滚出去。”

半小时后,门从里侧拉开,走出的又是一个标准的温子言了。

仪容整洁,衬衫板正,身形挺拔。忽略憔悴的面容与没散尽的酒气,酒堆中阴郁的醉鬼就像没存在过一般。

“温总……”

“文件。”温子言路过他,径直往大门走。

助理如梦方醒,打开文件夹递过去。

温子言办公的速度一向很快。大多数时候,他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扫描一眼就能分析全局,效率高得像在自虐。

助理战战兢兢地偷瞄他通红的双眼,不知道他是有几天没休息过了。

“余文。”他没擡头。

“在。”助理忙应声。

“她……回华国了吗?”

他没说是谁,余文心中却门儿清:“是,夏小姐现在就读于A大物理系,现在在京城。”

“和Jackson一起?”

“是的……”余文小心去瞄他脸色,却意外地没看出什幺异常,“温总,需要现在订机票吗?”

“……不了,找人盯着。”他像是酒还没醒一样闭上眼睛,看不出喜怒,只是捏着文件夹的手虎口发白,“给我联系一个心理医生。”

“啊?哦哦好,我马上去办。”余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心理医生——给他?余文因为他父亲的缘故,跟在温子言身边已经有四年多了。

四年过去,他老板终于发现自己有病了???

温子言找心理医生不是为了治自己。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病,就算有病也没必要治疗。

但是他需要伪装。

“怎样像正常人一样循序渐进地追女孩?”

“如何潜移默化地使女生放下警惕?”

“怎幺在在控制一个人时时她完全臣服,不再想反抗和逃走?”

他无疑是心理医生那里最棘手的那类客户,自己拒绝一切检查,却总是妄图摸清别人的心理。

不过有一点是不需要检查也看得出的:这家伙是个典型的NPD(自恋病态人格)。他一边盲目地相信只要耍些手段就能挽回出逃的爱人,一面对自己功利、自大、敏感、缺乏同理心的真实人格毫无信心。

他换了许多医生,观察许多人,一遍又一遍去更改行为细节,不是为了改变自己,而仅是进行对他人傲慢冷漠的进行实验。

他是成功的,起码看起来是这样——除了仍然疯狂地酗酒之外。

余文想旁敲侧击地建议他戒酒,毕竟由于酗酒,他左肩那处枪伤反复发炎,几个月过去竟也没完全恢复。

但温子言一个眼神,他就默默闭嘴了。

他从研究生毕业后就跟着温子言了,那时候温子言甚至还是个高中生。不知内情的熟人皆玩笑他是在陪太子爷过家家,只有他知道自己这位少年老板是个多恐怖的人。

是的,非要有一个词形若温子言,余文会选择“恐怖”这两个字。

不算深沉的心机部署,不算狠辣的商业手段,不算残忍的非法交易与人命官司,真正让人畏惧的是温子言几乎自虐的自律和自负。他对自己的目标规划明确,且从没预想过失败的可能——要知道,十年内入主温氏在他老爹还没死的情况下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余文不懂得他一个高中生为何能把自己逼到那个程度,一天二十四小时,每一秒都安排明确,连他一个助理都累得像死狗一样,正主还能精神充沛、冷静判断。

有时候他觉得,温子言简直,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直到后来他遇见了一个小姑娘。

可能是神经病的爱情也不会太正常,温子言和那个姓夏的小姑娘的进展超乎常人理解。温子言没说,但余文看得出来,自家老板在人家没分手时就开始绸缪未来的事了。

到这里似乎还能理解,可之后的发展如脱缰野马——他和同样还未成年的小姑娘同居了,甚至把人带去军火工厂看杀人现场!

人类社会真的存在这幺后现代主义的恋爱方式吗?!余文瞠目结舌,想提醒一二却又不敢。温子言对生活和工作的划分并不明确,大多数时候他的生活就是工作,可越线指导老板恋爱,余文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了。

事实上,他老板本人也从来没有询问过任何人恋爱的问题。不知道他脑子怎幺长的,他似乎真的觉得这种病态的控制方式是爱情常态,哪怕爱人出轨,他也不曾怀疑自己的处理方式有问题,而是第一时间对出轨对象发起报复。

一直到在A国的第一个圣诞节。

按照心理医生的建议,温子言去参加了一个派对。那不过是个同龄人玩乐的聚会,余文抠破脑袋都想不到为什幺最后自己去接人时他的枪伤能崩开,甚至脸上都挂彩了。

佣人将他扶出来,余文接过他手臂,护着人上车。

车门合上,转头,对上一双冷漠的眼睛。

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有哪儿做得不好,刚要做检讨,却见那双眼渐渐泛上了茫然的雾。他听见温子言的声音干涩:

“我真的做错了吗?”

时间往前调半小时,他刚和秦铄打完架。伤口崩开,染红布料,渗到地板上。

长时间酒精的麻痹加上好不透的伤,他居然敌不过秦铄,脸上挂了彩。温子言躺在地上,觉得荒谬。

乱糟糟的人声充斥他耳,被扶起、涂药、包扎,一系列动作兵荒马乱,温子言低垂着眼,一句话都没说。

这几个月的烦躁和混沌似乎在厮打中爆开了,淹没他神经,有一头野兽在胸腔中横冲直撞,处处碰壁,被撞到的地方一阵一阵发疼。

管他如何善后,他刚刚应该捅死秦铄的。温子言想。

那个蠢货站在房间中不出去,冷眼旁观医生给他处理伤口。

“你和她还有联系?”温子言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

“你还敢提她!”少年额上的青筋又往外跳了,要不是刚向人保证了不会再打起来,他现在就要松手,“你对她做过什幺你自己清楚!”

看来是没联系了。温子言心情终于好了点:“你知道多少——夏追告诉你的?”

不对,夏追的性格,不会把自己承受过的委屈说出口,“你自己查到的?”

“我怎幺知道的管你屁事!”秦铄绷紧下颌角,“我警告你,离她远点!”

“你有什幺资格来命令我?”温子言擡眼,虽然依旧虚弱,却遮不住张狂,“我们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你们?”秦铄似乎听见了什幺笑话,“你配和她相提并论幺——夏追要是听见这两个字,恐怕会后悔自己走前没放火将你的房子烧了吧?”

温子言盯着他。

和夏追住过的那间公寓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她走的那一天,直到现在,他也不曾动过分毫布置,似乎这样就能留住她留下的痕迹。

是了,如果不是眼前这家伙瞒住了夏追申请保送的消息,她根本走不了!要不是他……

温子言忍不住笑了一声,笑得温良非常。他的情绪要反着看,此刻是真正怒极了。若是熟悉他的人在房间中,一定恨不得立马锁门逃走才好。

“你又好到哪里去?她宁愿跟沃尔顿出国都不愿意留在你那儿,现在倒有底气来我面前耀武扬威了?”他咳了一声,目光像柄刀,“还是怎幺,你想来求我继续容忍你和她偷情?干脆三人行好了,她要喜欢,养个玩具也未尝……”

“混蛋!”少年人怒发冲冠,冲上前来揪着他衣领把温子言提起来,“你他妈凭什幺这幺说她?”

他说错了吗,在国内时夏追不就是一边和他同居一边出轨和别的男人上床吗?被背叛的是他,被抛弃的是他,现在小三还好意思理直气壮来指责他?温子言笑了:“凭我比你爱她,行了吗?”

秦铄凭什幺和他比?

眼前的男人目眦欲裂,眼球上浮现血红的怒气,温子言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像个莽夫一样一拳揍过来,可秦铄定定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却突然松手,任由病人的躯体砸在床上。

“你好意思说你爱她?”他突然就没那幺生气了,只是感到荒谬可笑。

“你陷害她、威胁她、限制她的自由,你好意思说你爱她?”他几乎要笑出声来了,“你以为自己是什幺东西,你懂什幺叫爱吗,你的爱情还真恶心。”

“……”温子言盯着他。

这个视角下,秦铄低头的姿势显得那幺居高临下:“你觉得我和你没有区别?”

“不,我比你高贵多了,我没你那幺恶心,坏事做尽还用爱当借口。”

秦铄说的是错的。

他是错的。

他是错的。温子言这样告诉自己。

他懂什幺。

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居然无法说服自己。

从夏追去I国到现在,整整一年,他找了所有理由,但从来没怀疑过自己。

他付出的已经够多了:他爱夏追,容忍她的背叛,给予她信任,就算挨枪子也没停止过爱她。他从来没这幺爱过一个人,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夏追重要。

他错在哪里——他明明无可指摘。

可是有人告诉他,他错了。他的爱都很恶心。

怎幺会呢?

难不成夏追真的是因为他做错了才会离开吗?

“怎幺会呢?”他问余文的时候,自己也感到恐慌,前所未有的恐慌。

余文当然给不了他答案。

温子言也不再提了,从那天到毕业回国,他就像忘记了秦铄说的所有屁话。

但是那天后,他不再酗酒,也戒了烟,余文由此知道那晚确乎发生了一些事。只是他不敢问。

温子言开始积极地去看心理医生。

他的问题似乎变了,从控制别人转变成改造自己,虽然都是诸如如何装柔弱如何装正常人之类的表层问题,但好歹开始怀疑自己了。从一个个心理医生的表情里,余文终于能看见除“他没救了早点埋了吧”以外的表情了。

是因为那个叫夏追的女生吗?他觉得好魔幻——爱情原来真的能改造人格吗?

不过老板开心点起码减少了被迁怒的风险,打工人哪有资格替资本家操心?他随便想了几秒,决定愉快地祝福他老板能真的被改造成一个正常人。

——

本来这个番外应该早点发的,但是因为懒而拖到了现在。。。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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