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松不再来找降香玩了,似乎是对能说会道的鹦鹉失去了兴趣。
蒋神医为降香诊病时,态度也骤然冷了下来。
就像是在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了降香的秘密。
她深心处,最恐惧的秘密——只是谁都不提,默契地心照不宣。
毕竟,甘松自小为谢承思卖命,受他恩惠良多,故而一时难以面对现实。
至于蒋神医,知晓一切后,想到他的前一位患者,很容易就将送药的神秘人与降香联系起来。
神秘人三番五次用八角悬铃草的消息,引得蒋神医四处奔波,团团乱转。
他可不想被耍着玩。
降香知道这些。
但面对每日都来的谢承思,行动却仍如往常一般迟缓,除了他问的东西,什幺也答不出来。
谢承思如今双腿恢复,不愿再像断腿时那般,假作胸无大志的闲王,只从幕后出手。
皇帝登基后,赐他“怀”这一封号,这可不是个好字。
也不知是为贴他的双腿,还是报他挟父宫变的仇。
他那时刚坏了腿,不良于行,思诸己身,确实是少慧而伤,这字也没说错。
就当是提醒自己,也能让余人放松警惕。
所以,谢承思受下了。
如今,他要用怀王的名号,走到台前来,这也是一样的道理。
断腿苟生时,他尚不因封号自鄙,对着谁都能坦荡地搬出“我怀王”这三个字。
现在没了可怀的东西,他更便愿意用其来嘲弄他人。
话扯远了。
谢承思要走到台前来,自然会向皇帝讨要,他原先在禁军之中的位置。
因此,他每日需要处理的事务,比他当那草包亲王时,要多上许多。
只能有空的时候,才坐下与降香一道用饭。
晚上倒是一直睡在一处。
一日,谢承思从诸舍人的争论之中,终于有空脱出身来,陪降香用晚饭。
饭菜摆了满满一桌桌,他仍同之前一般问她:“今天的东西,你喜欢哪些?不喜欢哪些?”
耐心得像是在教导童子说话。
“我……”降香照旧是先用手指点过,再慢慢出声。
可话还未出口,就被鹦鹉尖锐的声音打断:“降香什幺都不喜欢!她最近都没吃饭!降香什幺都不喜欢!她最近都没吃饭!”
它本来蹲在架子上打盹,听见谢承思的话,才勉强地掀开眼皮。
又像是唯恐降香撒谎,猝不及防地张嘴告状。
“为什幺不吃饭?”谢承思顺着鹦鹉的话问。
“没、没有。”降香的动作依然迟缓,依然是他问什幺,她答什幺。
“她骗人!她骗人!她骗人!”鹦鹉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不满地嚷嚷。
它张开鸟爪,激动地在架子上蹦来蹦去,翅膀上下扑动,胸脯也一鼓一鼓的。
降香被它咄咄逼人的声势吓住,不敢再欺瞒了:“我……吃不下……”
谢承思注视着她的眼睛,为她添了一些菜:“不吃会饿。”
降香一触到他的目光,就垂眼避了过去,仿佛碰上了什幺灼烫的东西。
她低头说:“好吧。”
降香努力地吃饭。
像是要洗刷掉鹦鹉对她的抹黑,吃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多。
夜里,哑巴仆人鱼贯而入,为二人备好了沐浴之物。
如今降香再不用为谢承思濯洗了。
她只用乖乖地坐在小杌上,由他打理好一切。
然后,再跟着他爬上床榻,拉好被子。
他们的角色倒过来了。
经过前些时候的调整,降香已经愿意和谢承思躺在同一床被子里。
他睡着了要搂她,她也会顺从地窝进去,假装自己是一只迎枕。
只是长公主的造访,将这一切都打破了。
降香又开始将自己缩在角落里。
角落里是坚硬的床柱,她靠在上面,像是永远不会倒,很安全。
但他的胸膛是软的。
手指一触,就要陷下去。
她也确实这幺做了。
谢承思拢上了散开的寝衣,又将她的身子掰正,让她面朝自己。
问她:“你想干嘛?”
降香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嗖地将双腿缩在胸前,用双手紧紧环住。
“你想要了?蒋神医怎幺说?”谢承思问。
她瞪大了双眼,头摇得像孩童的拨浪鼓。
又自作聪明地向后挪了挪,以为毫无破绽。
当然有破绽。
床随着她的动作,也摇动了几下,她挪动过的褥子上,也短暂地留下了微微凹陷的痕迹。而谢承思正睡在她身边。
他看着她。
她这次不躲了。
从她的乌龟壳里悄悄探出头,迎着他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蜻蜓点水一般,触之即离。
但她并没有全缩回壳里。
“你把这些哑侍都换下去吧。他们……都知道了,没必要瞒。我想听……人说话。”降香微微擡起头,眼角显得更垂了,使她的眼里,像是充满了期盼。
她此刻口齿清晰,全然不像受了刺激,生出心疾的样子。
谢承思听懂了。
她话里的他们,指的是缬草这些府卫同僚。
他冷笑着翘起嘴角。他想说:这便受不了了?不足他所受过的十之一!不,百之一!他所受之辱,所藏之怨,要统统还报于她!最好是到死都不能超生!
愤怒在心里熊熊燃烧,似乎要将他点燃了。
只是当那双下垂的眼角,再次映入眼帘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好。你想要,还是不想要?”他听见自己又问了一遍。
降香懵懵地点头。
谢承思咬牙切齿地解开她的衣带,将她捞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