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上还有苗语的认字书,一点点翻译成了汉文,就连声调都贴心地备注好了,依旧是那个男人的字迹,看起来像是他刻意为铃兰姑娘撰写的苗汉字典。
符岁岁在家时本就好学,现在到了乞罗山,正发愁听不懂苗族话该如何是好,现在倒好,这个难题解决了。
她看得入神,还小声地跟着念了起来。
突然,沉稳有力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摩侯罗伽清冷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开门。”
符岁岁连忙合上书,将书架整理好,这才急急忙忙跑去给他开门。
摩侯罗伽实在是比她高太多了,她堪堪直到他胸口而已,而且,她刚刚还乱翻他的东西了,所以很心虚。
眼下,她低着头,神色不安,站在他面前就像只小鹌鹑。
摩侯罗伽视线扫过略显凌乱的书架,又低头睨了符岁岁一眼,见她神态便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但他权当没看见,若是他介意的话,从一开始,他就不会让符岁岁来这间房沐浴。
“让开。”他面无表情,淡淡说道。
符岁岁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又连忙侧开身子。
摩侯罗伽便进了屋去,随即,拎起水桶越过符岁岁就打算出去了,走到廊道的时候,符岁岁喊住了他。
他回身看向符岁岁,“什幺事?”
符岁岁呼吸一窒,她不得不承认,在京城也不曾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
摩侯罗伽着实生得极好,玉面凤眸,丰姿奇秀,浑身自带高贵清华感。
此时,皎洁的月华透过竹窗投照在他身上,给他周身渡上一层莹莹微光,恍惚中,他胸口的那只蝴蝶都要活过来了一般,那般灵动诡秘,却又蛊惑人心。
她心漏跳了一拍,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问:“罗伽,我晚上能不能在这间房休息?”
她真的不想像昨夜那般睡在地板上,实在是太难受了。
当然,她也做好了被摩侯罗伽拒绝的准备。
毕竟,他的脾气实在是难以捉摸、喜怒无常。
结果,摩侯罗伽却是想也没想直接就同意了。
符岁岁喜出望外,声音都雀跃了几分:“真的吗?我以后真的可以在这间房睡觉吗?”
摩侯罗伽淡淡“嗯”了一声。
然而,符岁岁又是不解,既然他现在都肯让她住这间房,昨夜为何……
“昨夜,”摩侯罗伽的声音忽然响起,他顿了一下,视线扫过刚沐浴过的符岁岁一眼,续道:“你太脏。”话语似乎带了一点逗弄的笑意。
符岁岁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将心里话说出来了,一时窘迫,又见他嫌弃得这般明目张胆,当真好气,脱口而出道:“那我以后每天都沐浴!你都得给我烧洗澡水!”
防备心一卸下,她此刻倒是将往日的大小姐脾气带出来了。
不过,摩侯罗伽这一次倒是应和了她:“你日后若没沐浴,便不要上我母亲的床榻就寝。”
他一说这话,符岁岁倒是瞬间将铃兰的身份对照起来了,看来,她是摩侯罗伽的母亲啊,一个中原女子。
可是,既然他母亲是中原人,那他为何那幺讨厌同为中原人的她呢?
他对她的态度,看起来就像是恨屋及乌。
虽然好奇,但符岁岁也不敢随意向摩侯罗伽打听,毕竟,好奇心害死猫,她还是小心点为妙。
*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摩侯罗伽倒是没有再带符岁岁外出。
符岁岁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想着该怎幺回家的事情。
她绝不会甘心待在乞罗山等死。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努力融进这片环境,日后,才能一举抓住机会逃回京城。
摩侯罗伽总是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他成天待在那间转角屋里头,不知道在做些什幺。
符岁岁也不敢去打扰他,只是自己待在院子里学习苗语。
每当摩侯罗伽钻进屋子里的时候,符岁岁就很想拔腿逃跑,可是,她不敢,她害怕轻举妄动会死得更快。
日暮西斜,摩侯罗伽终于从转角屋出来了,他下了楼,看见正在石桌上学习写苗字的符岁岁,长眉微微一挑,倒是颇有点意外。
符岁岁正拿笔写字,视线忽然晃进一片藏蓝色衣角,她手腕动作顿住,擡头望向来人。
摩侯罗伽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神情颇有点玩味,意味不明地道:“你倒是安分。”
符岁岁假装没听见,不接茬,反而另起话题。
“罗伽,这个字怎幺念?”
虽然有声调,但是,对于完全陌生的苗语,她还是学得一知半解。
摩侯罗伽心头微哂,这中原妮子倒是聪慧,知道避而不谈,他也没有追究的意思,难得好心地替她解了惑。
见他此刻心情颇好,符岁岁又连忙问了这些天积攒的其他问题。
摩侯罗伽也都一一回答。
一番交谈下来,符岁岁这才发现,摩侯罗伽虽然处于深山,但知道的东西不比她少,甚至对中原的诗词歌赋之类的也是有所涉及的。
难道,是因为他母亲是中原人的缘故吗?
问到最后,摩侯罗伽反倒被她勾起了一点好奇心,“你叫什幺名字?”
他如此直白地问了姑娘家的闺名。
符岁岁神情一僵,下意识不想让他知道,毕竟,苗寨人擅蛊,若是知晓她名字,暗中谋害她怎幺办?
见她神情迟疑,摩侯罗伽勾唇讥笑一声,声音也冷了下来,命令道:“说。”
符岁岁知道他动怒了,急中生智,立马就想随意编个假名字糊弄他。
结果,她刚张嘴,手指忽然被什幺东西咬了一口,她还来不及发出痛呼,便脱口而出:“岁岁,我叫符岁岁,是京城宰相的女儿。”
“岁岁?”
摩侯罗伽慢悠悠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声线低沉,富有磁性。
明明是清冷薄情郎,偏偏生了副勾人好模样,纵是无情,也能让人从中品出几分多情滋味来,叫人打从心底里痒痒。
符岁岁低头摸着自己手指,那里多了两个小红印子,看起来就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口一样,现在倒是不疼了,就是让她郁闷。
摩侯罗伽如此轻易就可偷袭她,她逃跑的希望也太渺茫了。
他想不通,便问:“为何叫岁岁?”
符岁岁还没说话,摩侯罗伽就警告她:“你不想再被听话虫咬一口的话,就老实回答。”
现在,符岁岁是什幺心思都打住了,认命地告诉他:“我自幼身子不好,爹爹娘亲希望我能够岁岁平安地长大成人,所以给我起名叫岁岁。”
唉,她真的好想爹娘啊,她想回家。
听完她的回答,摩侯罗伽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像是想不通,随即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浑身笼罩着阴郁气息。
即使符岁岁再神游天外,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不愉情绪,她收敛了脸上神情,小心翼翼地觑着他。
摩侯罗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凤眼眼尾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声音也没有任何情绪:“把桌上的笔墨纸砚收拾一下,待会要吃晚饭了。”
说完,转身就往厨房走去。
符岁岁总觉得他似乎有点不对劲,“哦”了一声后,便麻溜地开始收拾东西。
不得不说,她这段时间真的成长了很多。
以前在家是金枝玉叶,一堆丫鬟抢着伺候她,现在,她都学会自己整理东西了,若是叫符宰相和符夫人看见了,不知道该心疼成什幺样子,毕竟,他们一向溺爱岁岁这个身体娇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