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喊他「阿一」倒也没什么理由,就是她觉得顺口而已,本人的解释是说,之前看了些书,觉得某个叫初一的角色和他很像,但喊阿一比较顺口,他本来觉得没什么,但那时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人有点在意,他去查了一查,发现这名字根本是用在她某个同人马甲写的小说里、一条狗的名字,他唯一庆幸的是,那条狗是只描述上很漂亮的边牧,但就是智商低于边牧的正常水平,某人心里是怎么调侃他的可见一斑。
要是他跟白鹿是贺子宸那种关系,知道了这种事,不做到让她哭着求饶他大概是不会放人的,不过以现阶段来说,他脑子里想像再多都不可能付诸实现,问题就在于旁边这位的心理状态⋯⋯可没她自己以为的健康。
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时候对白鹿上了心,他跳级整整两年,到哪都是优等生,交好的女孩子也不少,但只有白鹿不一样,她在学校的时候和现在差了蛮多,但其实也没怎么变,当时的她多数时间并不爱说话,把身边的一切隔绝在外,像现在沉默的看着某个方向,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却让人读不懂她想做些什么,只觉得这样的眼神莫名的哀伤。
但站上讲台的她仿佛是另一个人,他永远记得第一次听她做结案报告时,她清朗而坚定的声音,一双棕色的眼睛闪动着光芒,从容不迫的完成一场表演,但一离开舞台,就会变回那个郁郁寡欢的模样,但矛盾的是,她也是从那时开始喊他「阿一」,认识她这么久再回想起来,大概是做报告的那段时间,让她觉得自己是可以捏扁搓圆的类型,她才这么放肆的开玩笑吧。
后来到了大三,他们的联络也少了,她放弃了自己的理工本科,跑去做了媒体,听她说是做了好一段时间的记者,后来才被现在的总经理看上,挖过来做艾特兰生技的公关,那时她的职位不高,听说是她自己要求的,否则当时总经理是打算直接丢个公共关系部经理的头衔给她。
总之阴错阳差之下,他们同期进了公司,只是他当时进来是一般组员,白鹿已经挂了组长的职衔,一开始有些人背地里还对她有些意见,说她有后台什么的,如果是他大学认识的那个白鹿,估计什么都不会说,甚至还会表现得有些怯懦,但当时的白鹿笑得特别平静,就这样一步一步解决手上的案子,爬到现在副理的位子。
其实吧,后来总经理有提过不只一次,想让她做公关经理的位子,但白鹿以「现在的位子和工作很愉快」全数拒绝,就这样在副理的位子上待了两年,很多新人都是她一手拉拔起来的其中有不少孩子像后头那仨一样,把白鹿当作憧憬对象。
至于发现她的私生活有点复杂,是在她升上副理前大概一两个月的事,说也是巧,他也没想过自己去喝个酒、随意散步的时候,会撞见她跟一个男人一起从汽车旅馆走出来,好巧不巧还跟她对上了眼。
大概是因为刚完事,那时候她一脸慵懒的喊了他的全名,而不是私下开玩笑般的喊他「阿一」,那样的她和公司或学校的她又是全然不同的模样,明明只是随性的便装,但配上她那有些迷离、心不在焉的眼神,莫名的都变得勾人起来,一些小动作,就算是他也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他不是没交过女友,也不是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当时白鹿是有意还是无意,但那副明显是女人的神态,确实诱惑到了他。
可她身边站了另一个男人,长得确实不错,但他当时明确的感受到那人看著白鹿时的贪婪和占有欲望,那眼神看着就是让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猥琐。
那男人大概是故意的,他很清楚的听到那家伙问了白鹿,「要不要再一小时」,还用极度挑衅的眼神瞥了他这里一眼,仿佛在宣誓所有权那样,但白鹿显然也注意到他的行为,当下眉头一皱,悠悠吐出一个字,「滚。」
说完这个字之后,白鹿的眼神立刻恢复了他熟悉的模样,踏着轻快的步子向他走来,才到他面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那个男人,语调冷得渗人,「对了,以后不联系。」
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她已经抓着他的袖子大步走了起来,那时候回过神,就已经被她带来了这间串烧,她似乎跟老板是认识的,当时店员很快就腾出了位子,她也在吧台跟老板小聊几句后才回到座位,脸上没有丝毫窘迫,只是撑着头、用看热闹般的眼神看着他,开口时声音还透出几分笑,「来吧,想问什么?我保证不说谎。」
她对这种事似乎出乎意料的坦然,那天他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有些鬼灵精怪的她,但这样说也不准确,某种程度上⋯⋯这人连三观都是歪的,直到现在都是这样,而且一点自觉都没有,其他人能没发现他都觉得稀奇。
原本吧,他以为那个男人是她男友,所以先问了那个男人的身分,她说,那个人只是砲友,叫他别再联络的原因,「因为他越界了嘛,而且他刚刚凶了阿一,这个不能忍。」
她笑的慵懒,眼底还有几分嘲讽,但显然觉得这种情况很有趣,方绍钦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有时候都怀疑,白鹿是不是早人格分裂了。
但她那句话实在让人很在意,所以他问了越界是什么意思?跟那男人凶了他又有什么关系?
「基于健康风险考量,我一次只会有一个砲友,但只谈身体关系,不谈感情,但有些人晕起船来,会直接当我对他们有什么特殊情感,所以只要他们的态度稍微有点变质,我就会结束掉这段关系。」那时的白鹿淡然的说着,眼底没有情绪,「至于为什么凶了阿一是原因嘛⋯⋯」
「这不是当然吗?因为阿一就是阿一呀!」
说出这句话的她,笑得灿烂,后来他在闲聊时,听她讲了很多次「阿一就是阿一」这句话,原本他没当一回事,但越听越多,他开始感觉不对。
他不会把这句话解读成白鹿对他有什么想法,如果有的话,她怎么会那么热衷于和其他男人做亲密接触,却从来不找他,像是他从来不在考虑清单上一样。
这段期间他也交过女友,当然过程中有顺利的时候也有不顺的时侯,不过跟白鹿完全无关,她什么都没做,应该说还明显的跟他拉开了距离,那声「阿一」很长一段时间没出现过。
一直到某一次他出差回来得了重感冒,当时打给女友,根本打不通,但当时实在是烧到连下床都做不到,一定得找人帮忙才行,公司倒也不是说没有交好的同性朋友,可那天全部都打不通电话,讯息也未读未回,期间他也发了几条讯息给女友,但都没有回应。
实在是没办法了,他才拨通了她的电话,没听几声忙音,就传来了她的声音,隐约还有机械键盘清脆的声响,「喂?绍钦,这么晚找我做什么?厂商出问题了?」
那时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解释了些什么,只觉得头晕得难受,连话都说不好,她也几乎没说话,只记得挂电话前跟他要了地址、问了备用钥匙的位子,然后他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额头明显的感受到一股微凉和重量,厨房有瓦斯炉和抽油烟机的响声,一个塑胶袋被随意的放在沙发前的咖啡桌上,里头还立着几罐矿泉水,几盒感冒药散落在桌上,旁边还躺着刚开封的额温枪。
他以为是自家女友终于看到讯息了,完全忘了他那一任女友根本不会做饭这件事,下意识的喊了当时女友的名字,厨房的声音明显的顿了顿,他正感到奇怪,白鹿的声音清楚的传来,还透出几分好笑,「我说,你是烧昏头了?不需要我帮忙的话我马上走。」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光是白鹿怎么出现的就让他回想了很久,等回神时,她已经端着粥放在有些杂乱的桌上。
说实话,他那时候的注意力莫名的居然是放在那只没见过的韩式石锅上,里头的白粥散发出香甜的味道,上头除了切成小块的青菜,还加了点炒蛋,明显掺了水,看起来特别软嫩,空着的地方简单洒了些葱花,视觉效果可以说是相当不错,明明是病号餐的内容,却看得他有了些食欲。
「我过来的时候你已经昏睡过去了,所以我先帮你敷了冰袋,冰箱里我还有放几个,要是不冷了,你自己去换出来用,感冒药我跟药局问过,先帮你买了比较通用的,你能起来之后再去看医生或是买药,晚餐的话我就先放着,你等凉点再吃,锅子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你下次记得再还我就好,我有备用的,水的话我也顺便帮你带了一点,你记得喝,买这些东西的发票我放在桌上,你有力气再转帐给我。」
那时白鹿一口气交代完,他脑子还是晕乎乎的,光是思考她为什么要做到这么周到就已经忙不过来,后来想想,她本来就很擅长照顾人,这样倒也不奇怪,等他想到要说谢谢时,白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准备离开了。
开口的时候,声音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沙哑,方绍钦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当时明显的愣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确实闪过一抹担心,随即露出平和的笑,「不谢,顺便而已,但下回还是找你女友来做比较好,我可不是慈善机构,而且我不想惹人误会。」
「不过阿一就是阿一嘛,不意外。」
她丢下这句话后,说了声「记得把备用钥匙换个地方放」,把门反锁上就走了,他恍惚了好一阵子,吃完了她留下的晚餐,她的手艺确实很好,显然也对食物的外观很挑剔,吃完后身体也稍微舒服一点了,抱着试试的心态,他拿起手机确认讯息,朋友有几个回了,问他需要什么、可以帮忙带上。
但他那亲爱的女朋友还是未读未回他傍晚五点后的所有讯息或电话。
说实话,这件事不大,方绍钦也知道白鹿为什么会马上接电话,她自己也跟同事们开过好几次玩笑说,只要有电话就会下意识的接起来,完全是记者时期养成的习惯,他不能拿同样的标准去看其他人,隔天他女友也赶到了他家,还急到哭出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只觉得烦心。
后来,他发现自己对这段感情也冷了,大概是那时候起,他总觉得跟白鹿互动起来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自然。
当然,完全是他这边的问题,白鹿跟平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每天发挥工作狂本性,可他就是觉得,她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像那天一样,正紧盯着他是不是生出了什么其他心思,也准备着随时掐断和他的联系。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是起了什么心思,但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想法,所以必须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如既往的对她毒舌,一面跟女友维持著名存实亡的交往关系,只是等着对方提分手。
但后来结束得不太平。
他不知道他那个女友是怎么发现白鹿的,更不知道她是怎么把白鹿唬来他们约好要谈分手的咖啡厅,原本他想着和平结束,但对方显然不是这么想。
她把白鹿当成了第三者,就这样一杯红茶泼了上去。
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当他想发火时,白鹿却笑了出来,笑得特别猖狂,甚至眼角还渗出了泪水,那眼神⋯⋯除了嘲讽外,只有满满的鄙视。
她笑了很久,大概是被她这反应吓到了,他那个女友支吾了一阵,转身逃了出去,他想递纸巾给她时,她擡起了头,那双眼睛却没了情绪,也不知道是因为笑狠了,还是其他原因,她脸上留下了两道泪痕。
「阿一就是阿一⋯⋯对吧?」
她咕哝着,仿佛看穿了他所有心思,那时候方绍钦只觉得心里一阵喀哒,才想解释什么,她却兀自说了下去,「阿一就是阿一,是不一样的,所以没关系的⋯⋯」
没等他反应过来,白鹿已经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接过纸巾收拾自己,还不忘吐槽他怎么找了这种女友之类的。
从那时候开始,他总觉得,白鹿似乎在拿这句话洗脑自己、让她的心态维持在某个微妙的状态,他也发现了,白鹿几乎是毫无理由的信任他,只要他开口,她绝对会帮忙,上次感冒也是如此,但她又很明确的谨守道德底线,可当他身边没了其他女人,她就会习惯性的对他撒娇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