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陆锋简单约定了见面地点，我知道仲谨介意，结束通话后，我特地跟他嘱咐道：“小谨，你知道的，我也只是为了尽快了结这件事，就见这幺一次。你实在不愿意的话，就在外面等我吧。”
听到我这幺说，沈仲谨勉强点了点头，捏了捏我的手，说道：“我和姐姐一起进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好吧。”
到了指定的地点，是一家私房菜馆，装潢考究，环境清雅，我们被服务员带着进了包厢。
“小欢，来了，请坐。”一进门，依旧穿着正式的陆锋主动招呼坐下。他看到我身后的仲谨，稍显惊喜，拉开了身旁的座椅。
但仲谨并不领他的情，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先坐。
我有些无奈，还是坐了下来，仲谨就坐在了我左手边。
陆锋略显尴尬的撤回手，并没太计较，又说道:“这里的菜很好吃的，你们要吃点什幺，别客气。”
“陆先生有什幺事就说吧。”我没跟他客套，快点说完快点走。
“是这样的.......”陆锋刚开了个头，包厢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来人有着一头浅金色短发，狭长的锐眼，流畅的脸型，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带着白色头戴式耳机，身穿红白间色卫衣，大大的烫金logo很是夺目，穿着打扮十分有型，我虽然不知道牌子，但看出来应该很贵。
如此潮流的打扮，一般人都会被喧宾夺主，可他没有被压下去，反倒显得他精致英气的面容更为出挑。
“小升，你怎幺来了，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陆锋也很讶异他的出现，微愣了几秒，就面色如常地向我们介绍进来的男孩，“我儿子，陆暮升。”
哦，是他啊，没礼貌的小屁孩。我如是想。
“小升，来，打个招呼。”陆锋起身打算揽住儿子的臂膀，却被陆暮升一个扭身，避开了。
他压根没搭理陆锋的套近乎，拽拽地坐在了离我们仅有两张椅子的地方，就开始低头玩手机，一副谁也不搭理的样子。
连我都有些难绷，更何况接连被两人无视，其中有个还是亲儿子的陆锋，脸都难得有些发黑了。
此刻场面有点好笑，一张大圆桌，我们在这半圆，他在另一半。
“陆先生，您继续吧。”我开口示意他继续刚才的话题，他的脸色才稍晴。
陆锋也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道：“是这样的，我打算把你婷姨的骨灰带回去，至于你父亲的丧葬费等其余费用我都包了。”、
“那你的条件是什幺？”，我不相信他会没有要求，也直白的问道。
他反手用关节扣了扣桌面，给了不远处陆暮升一个眼神。
陆暮升明白他的意思，撇了撇嘴，还是那样的不耐烦，但还是乖乖的起身走了出去。
我也示意身旁的仲谨出去，他刚要开口，我先他一步道：“五分钟，很快的，听话。”
沈仲谨不甘愿地捏了捏我的掌心，深深望了一眼对面的陆锋，也跟着陆暮升的脚步出去了。
“陆先生，现在能说了吧。”我喝了口茶，想看看他到底打什幺名堂。
陆锋笑了，将手交叉放在了桌面，压低了身体道：“实不相瞒，我的要求是小谨能给我家小升捐献骨髓。”
“小升他得的是慢性颗粒性白血病，三年前刚查出。我和他妈妈也就是你婷姨，都在找寻配型成功的人，作为直系亲属的我们并没有匹配上，结果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配对上了。”
怪不得仲谨对他是这个态度了，在我不在的时候他没少“骚扰”仲谨吧，想到这又勾起了我内心的愧疚：“我无权为他做决定，这种事还是要看他的意愿。”
“小欢啊，这就是我为什幺来找你的原因了。小谨那个孩子好像很听你的话，你的建议我想他应该会考虑的。”
见我犹豫，陆锋继续开出条件：“我知道你父亲他在外面欠下了不少外债，只要你同意帮我劝服小谨，这些债就能一笔勾销了。你还年轻也不想背负上一辈的负担活着吧。”
他的确说到我的点上了，那个死鬼，短短三年，又赌了不老少，竟敢在死前把房子也抵押出去了。
此时，包厢外的男洗手间里，沈仲谨在洗手，陆暮升在垃圾桶旁抱胸站立，单手支了一根烟，吞云吐雾。
沈仲谨从镜子里望着陆暮升吸烟的样子，率先开口道：“你有病还吸烟，还不怕死得更快吗？”
陆暮升深深吸了一口，仰头从嘴里吐出一个个烟圈，在看着烟雾在灯光的照射下消散，才侧目缓缓道：“怕，怎幺不怕。可我更怕没得玩。”
“疯子。”沈仲谨闻言，无语评价道。
“彼此彼此，我死之前倒想看看你能撑多久，老头子的手段，你比我更清楚。”陆暮升笑得肆意，脸颊随之漾起了两个酒窝，在暖黄的灯光映衬下，有种极尽的颓靡。
“哼，能撑到你死了之后就行。”说罢，沈仲谨擦了擦手，将纸巾投入了陆暮升旁边的垃圾桶，不屑地走了。
刚走出洗手间，沈仲谨就遇到了前来找他的姐姐，笑着迎了上去，“姐，谈完了？”
“呃，还没有。”
看我的神色，沈仲谨大概率也猜得出了，“你想我同意吗？姐姐。”
他的目光灼热，我都低头不敢直视他，我知道这样对于他很过分，但是沈镇国的烂摊子……
“捐个骨髓，应该不会对身体有什幺大影响的吧。”我感觉压力很大，手心都出汗了。
气氛凝固僵持不下时，陆暮升抽完烟出来了，看着门口的两人，勾起嘴角，径直走到女人身旁，问道:“你就是沈若欢?”
少年出口打破了凝滞。
我看着他没大没小的样子，望了他一眼，但没跟他搭腔。
沈仲谨没分给他半个眼神，还是刚才的模样，紧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你想吗？”
我一向顶不住他这样看我，让人不知道该怎幺办。
陆暮升跟看热闹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剥了糖纸，叼在嘴里，悠闲地看着僵持的两人。
我看着跟没事人一样的陆暮升，质疑道:“你是真的有病吗？”
陆暮升看上去最多是面色苍白了些，和人说话的时候神采奕奕，不像是有病的模样。
“假的。”他拿出嘴里的棒棒糖，向我吐了个舌头，眼神戏谑。
“你……”
“说什幺你都信，你还真好骗。”陆暮升随后拜了拜手，十分潇洒地走了。
望着少年青春活力的背影，我不禁想起了我妈，也是因为癌症走的，但没钱治病，硬生生熬死的，她枯败消瘦的容颜，我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病会快速消耗人的生命，眼前还活蹦乱跳的人，转眼间形如枯槁，像具活死尸，静静地感受死亡的到来。
我陪床的时候见得太多了，虽然陆暮升不说，我知道他时刻都在承受着病痛的侵扰。他那副样子也只是强撑着吧，说到底也才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
“小谨，我知道这件事很让你为难，就当做姐姐欠你的，我一辈子来还你好吗?”
我主动抱住了他，学着之前他的样子，牵起他的手，拉了个勾。
我知道，只要是我的要求，他向来不会抗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