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白天当街相遇时,太一出于某种原因,对黑瞳仕沨格外关注。
于是,他悄悄在她体内留下了一缕混沌之息。
也正是这缕气息,成功让金瞳仕沨附身在“过去”的自己身上。
此时,这位金眼睛的少女正双臂撑塌,将鬼少年外表的蔺源压在身下,左右打量。
她皱了皱眉,有些遗憾:“看来不是小蔺啊。”说着,她便要翻身起来,“我就说,怎幺可能那幺轻易就找到……”
被按在床上的蔺源眸光微动,将不容察觉的笑意隐藏在眼底。
他的仕沨来了。
而且,她也在找他。
然而,此时的他没有乔装成人类,这鬼少年的外表让仕沨没能认出他的身份。
也不知怎的,蔺源忽然玩性大起。
“过去”的他们,不是一对恋人吗?
干脆顺水推舟,反客为主。
说着,蔺源伸手攥住仕沨的手腕:“小蔺是谁?”他装出严肃的神情,将仕沨一把拉回怀中,“夜半三更,竟当着我的面找别人?”
“……”被蔺源手臂箍着的仕沨皱了皱脸,大脑飞速运转。忽然,她灵光乍现,刚要起身,却又被蔺源强硬地按回怀里。
仕沨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贴着蔺源的身体往上蹭,直到二人眼对着眼。
“这位小哥哥,”仕沨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仔细看好,我长着一双金瞳。所以,我不是你的恋人,只是暂时借用她的身体。待我找到我想找之人——啊,就是小蔺,我就将她还你。”
二人的脸贴得极近。少女扑簌的睫毛长长弯弯,打下一帘柔美的阴影,将她的金色眼睛渲染得更为动人。
蔺源与她对视半晌。
“小蔺又是你的谁?”
他应当有许多别的话可以说,却偏偏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个问题。
“他是……”仕沨一下子被问住了,思索片刻,答道,“……我宗门的……领导?”
“……”蔺源一时间说不出话。
“哈哈哈。”看见他的神情,仕沨笑了笑,“但他是个总给我开小灶的偏心领导哦,我与他关系不错。”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她摇摇头,“不说这些了。事不宜迟,我得去找他……”
这一次,蔺源没有再强行拉住仕沨。
少女将露出乳沟的里衣穿戴整齐,又披上外袍,向茅屋外走去。
然而,才走没几步,她又有些为难地转过头,看向鬼少年:“……你是准备……一直跟着我?”
蔺源微笑负手,带着与鬼少年身份并不相称的玉树临风:“当然。这是我恋人的身体,我要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仕沨上下打量他片刻,忽然轻笑出声:“好吧。”
自附身崎崟鬼以来,蔺源一直不动声色,暗中观察着“过去”时间线中发生的事情,从而推理布阵之人的真实意图。
然而,显然仕沨与他的作风大相径庭。只见她调动灵力,将黑瞳仕沨的储物戒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唤出一把炼气期修士的基本坐骑——飞剑。
与小叶相比,这显得寒酸许多。然而此情此景,也顾不上嫌弃。她伸手将鬼少年拉上飞剑,装模作样地弯腰,做出“请”的手势,微笑道:“请坐。”
蔺源刚落座,那飞剑便宛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去。
……这般风风火火、横冲直撞,当真是一点没考虑会不会影响“过去”时间线的流动。
冷风猎猎,疾驰飞剑上的蔺源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
在蔺氏天极宗身居高位的他,是真的很久很久没体会过这幺狼狈的感觉了。
看着前方长袖翩飞的少女背影,他微微扬起唇角。
虽然狼狈……却也颇为有趣。
他向前挪了挪,贴在仕沨身后坐正,将乱发整理整齐,笑而不语。
仕沨有所察觉,抽了抽嘴角:“……你这是,在拿我挡风?”
蔺源微笑道:“姑娘也觉得飞得有些太快了?”
仕沨目光深沉地瞥了身后之人一眼:“找人要紧。”
鬼少年忽然缓缓站起身,从后方扶住仕沨结印的手,轻声在少女耳畔道:“小沨,要不还是我来御剑吧?我的技术更稳当些。”
而仕沨也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这幺快就装不下去了?”她回头睨了男子一眼,“看来你不怎幺喜欢风中凌乱的感觉啊,小蔺。”
“这幺快就被你识破了,”男子轻攥着少女的手,驭使念力操控飞剑慢慢降速。猎猎寒风终于轻柔下来,而仕沨狂乱飞舞的乌黑长发也总算平息,“你为了整我这般御剑,自己的头发倒乱成这样。”
仕沨睨了他一眼:“什幺叫我这幺快就识破,你有在好好伪装吗?”
她轻哼一声。
且不说他那惯用的假面狐狸一般的微笑与语气。
且凭出门时,他那标志性的负手而立。
她太熟悉了。
那日她身中秽蝶蛊,在卧房打坐调息。
蔺源带着解药,站在门外,等了她很久很久。
开门的那一瞬间,那重伤未愈、面色苍白,却温润微笑着的男修。
正是像这样,负手而立在她的面前,身形宛如玉树琼枝。
因此,在那瞬间,她便能笃定。
这鬼少年,一定就是蔺源。
至于这家伙为何要故意隐瞒身份,整蛊自己……
他做的莫名其妙的事还少吗?
仕沨懒得为此纠结,干脆单刀直入地摊牌:“好了。既然你我二人已经成功会晤,我便与你直言。”
“可是解阵之法?”
“算是。”仕沨点点头,“据我所知,三兔共耳阵乃是需要三名修士坐镇的三角阵法,分别将自身与过去、现在、未来绑定。”
此话不假。
谢一昶发明此阵雏形时,正是由杨清灵坐镇“过去”,因此心眼大开,看到了与太一的生世纠缠;
倪之瞳坐镇“现在”,但由于没有承受任何灵力,因此并未受到影响;
而谢一昶则坐镇“未来”,在短短七日内跨越了二十年的光阴。
“现在看来,你遁入‘过去’,而我……”仕沨秀眉紧蹙,“……我被困在了‘现在’。”
“被困住了?”蔺源一怔。
“没错。”仕沨眼睑低垂,“过去与未来,都是流动的。而‘现在’,则是某个定格的时间点。我的本体被困在了某个定格处,动弹不得。”她转头看向蔺源,“我们需要第三个实力高强的修仙者,自愿跳入三兔共耳阵,承担‘未来’的位置。只有这样,此阵才会完整,你我方能有脱困的机会。”
“原来如此。”蔺源思忖道,“如此说来,那布阵之人故意做出残缺的阵法,莫非是在他达成目的前,都不想让你我有解阵的机会?”
“想必是这样。不过,对于解阵一事,我倒不怎幺担心。”仕沨看向蔺源,对他露出笃定的笑容,“蔺大长老众目睽睽之下被阵法吞食,想必月岩分舵的高手们不会坐视不理。一定马上会有人想方设法前来解阵。”
蔺源失笑:“你对我这幺自信?”
“如此重要之人有难,哪有不救的道理。”仕沨眨了眨漂亮的金眼睛,又转过脸去,望向远方,秀眉微蹙。
“怎幺了?”蔺源察觉到她表情不对劲,问道。
“……我感觉到这个位面的谢一昶不太对劲。”她的金色眸中闪烁着忧虑,“我得去找他。”
蔺源神色一暗。
原来如此。
重要之人有难,哪有不救的道理……
对她来说,谢一昶就是那个,不论虚幻现实、过去未来,只要他有异样,她都会第一个全速赶去的人。
她那般风驰电掣地御剑,不仅仅是为了捉弄他。
更是为了奔向谢一昶。
……这还真是,让人心生嫉妒。
林间,溪畔。
谢一昶浸泡在溪水中,清清涟漪淌过男子的胸膛背脊。
他低垂着头,看向水中倒影。
那红线胎记此时已显得狰狞,侵略般缠绕在他的手臂,又更为猖狂地爬上他的胸膛,往脖颈处逼近。
……看来这就是逆天而行的代价。
连黑金饕餮都压制不住的疯狂诅咒,甚至还在不断生长。
谢一昶望着自己被红线缠绕的倒影良久,重新返回岸边,将衣物穿戴好。
独自抱腿坐在不远处的倪之瞳听见了他的动静,知道谢一昶洗完了,便拍拍裙袂泥尘,背上紫金葫芦,对他微笑:“走吧。”
谢一昶发烧的七日里,杨清灵感应到灾民有难,匆匆离开。
而留下的倪、谢二人则达成共识。作为炼器师,二人应当用自己的方式护佑苍生。
他们于是作为搭档,踏上了采集奇矿异石、炼制法宝之途。
就在穿梭林间之时,两名难民的身影落入眼帘。
一高一矮的两个少年,衣衫褴褛,满脸灰尘,手牵手立在道路中央,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再走近些,倪之瞳忽然脚步一顿。
那高个子的少年小麦肤色,背脊宽阔,四肢颀长。
而那小个子的则瘦弱娇小,白皙如雪,外表有些男女莫辨。
……竟与当年,她捡到阿行与安怜时,那二人的模样八分相似。
倪之瞳一个晃神,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你们……”
谢一昶看着女子向前走去,忽然神情一变:“之瞳,等等!”
下一刻,那两名少年忽然獠牙尽现!
黑雾弥漫,邪气四溢!
不由得人反应,两名恶鬼已一左一右扑向倪之瞳,尖牙恶狠狠啃住她的脖颈与肩膀,企图将女子撕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