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陆峰,回到家又是八九点了,我瘫软在沙发。
望着面前背对客厅灯光的少年,揉了揉眉心,缓缓开口:“现在可以说了吗?”
“姐,你应该饿了吧,我先给你做饭吧。”
沈仲谨顾左右而言他的姿态让我恼火,累一天了不想再打弯弯绕绕了,我强行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哪也别去,坐着,说完再去。”
看着我不容置喙的模样,他敛下眼睫,在暖黄的灯光照射下,投下一片阴影,显得阴郁且惆怅。
“姐,你真的要听吗?”
“沈仲谨,你是觉得我很有耐心吗?别废话了,我真的很累。”
沈仲谨这才老实,坐到我身旁,犹豫半天,眼看我要生气了,才诉说道:“其实三年前,你走了没多久,我确实跟着李婷生活过一段时间,有三个月,她帮我转了学。转的是s市私立高中,跟陆暮升一个学校.......”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我还有个弟弟长这样。李婷她一直逼问我你的下落,我怕她找到你,也没再打给你了。我想你只是出去透透气,透完气一定会回来找我的,我又想到之前那个约定,你说等我们长大,长大后一起逃离这个家,去哪都行。”
讲到这,少年的声音逐渐变得哽咽,“在李婷那生活的几个月,我终于明白她为什幺急切地要回我了,原来是陆暮升得了病,只有我能治。我那时候才明白,你说的对,你是应该跑的。你跑的对,跑的好,你让我等我就等,等我长大,长大我去找你。”
沈仲谨看着眼前的女人,颤抖着想去抚摸她的脸,又怕被拒绝,转而去摸她的手,用指腹去感受她的存在,“但是,我在那儿等不了,我得回家去。”
“陆暮升性情古怪,他很不喜欢我,他也不喜欢李婷,也没叫过她妈。那天,他和我发生了争执,你给我的那部手机被他摔坏了,我气不过,不小心把他从楼梯推了下去,他头破了流了很多血,我害怕极了,趁他们送陆暮升去医院的时候,我跑了回来。”
“后来李婷再上门,都被沈镇国打了回去,我说什幺也都不跟她回去,日子就这样拖着。直到前段时间,李婷提出帮沈镇国了清赌债,要求离婚,让他放弃我的抚养权,沈镇国他同意了。”说到这,沈仲谨显得咬牙切齿,只不过从我的角度看不出来他眼底浓黑的怨恨。
“他们怎幺可以这样?把我当成什幺?说不要就不要,我还没满十八岁,还没长大,我还要去找你的……”
想到这两人出了车祸,他的嘴角又扬了起来,“幸好,他们死了。没人逼我了,你也回来了。”
沈仲谨擡起哭红了的眼,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还是那个孤独无助的小孩般,扑进了我的怀里。
我哑然,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没察觉出他的不对劲。眼前高大寡言的少年跟我印象里的沈仲谨相差甚远,但他如今这幅模样,也有我的缘故。我以为离开这里,大家都能各自安好,我也能重新追逐自己的生活。
但命运就是这样,兜兜转转,我和他还是分不开的,我的手不知如何安放,思索了片刻,还是选择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仰躺在沙发上,怀里是噎呜啜泣的沈仲谨。
我很少哭,因为知道哭也没有用,我也不懂怎幺安慰哭的人,小时候沈仲谨一哭,我也只会凶巴巴的,严声厉色地让他别哭。有时候也会用糖果,拉勾等手段,骗他别哭,哭的人下辈子投胎做小狗。现在长大了,当然也就不能像哄孩子一样的去哄了吧。
我额角青筋抽疼,大概是上辈子欠的他,这辈子来讨债来了,听着他哭得发毛。也不知道他为什幺在我面前这幺爱哭,不禁想起小时候那些左邻右舍见他不苟言笑的小大人模样,就喜欢逗他,说别没反应,一说姐姐不要你了,他就立马哭给你看。
“那你怎幺不早点打电话呢?”我拍着他的背,不自然地问道。
“因为我想明白了,从小到大我都这幺依赖你,现在你不在我身边,我要学会自己独立了,能为你独当一面了,也就代表我长大了,到时候再去找你,给你个惊喜。”
“那你那天打电话给我,一回来就说什幺我不回来你就跳下去……”
怀里的少年动作一顿,却也不擡头,闷声道:“谁知道突然发生这种事,其实我很害怕,害怕你要是不接我电话,或者已经拉黑了我,我怕我承受不住,更怕你还是讨厌我,嫌弃我是个累赘……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幺看着你开门的背影,我心里就乱糟糟的,就想到这些不好的东西了。你回来之后,也不像以前那样叫我小谨了,语气冷淡得让我难过,好像我们之间是陌生人一样……”
“其实,我不想告诉你这些的,怕你说我没用,还很懦弱。姐姐,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啊?”
像是在探究我的想法,沈仲谨擡起湿润的眼,该说不说,其实比起小狗,现在的他更像一只红眼兔子。
我摸了摸他的头,毛也软得像只兔子,“不是拉过勾吗?我要是嫌弃你,还会回来吗?虽然那天是这幺说了,但是法律上,现在我是你唯一的监护人了,我还能怎幺办呢?”
很久没跟人这幺腻歪了,真的浑身不自在,我被他压久了身子还有点麻了,我想推开他起身,没想到刚一有动作,就又被他压制住了,还没等我说话,他就先开口了,“那你还喜欢我吗?”
上次不是说过了吗?还来?
我被他压得透不过气,只得无奈说道:“喜欢!喜欢!我喜欢你!行了没,我都要被你压死了,起来吧。”
沈仲谨这才顶着一头蹭乱的头发从我怀里出来,破涕为笑道:“那我去给你做饭。”
我无奈的摇摇头,看着他高兴的背影,心里竟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
到底是是什幺呢?
在我出神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是人事部的夏姐,我接通了电话。
“喂,夏姐。你打电话来有事吗?”
“哦,小欢啊。姐就是想问你这个,这个什幺时候回来啊,公司离不开人,你看都两三天了。”
说起这个我一拍脑门才想起,我回来这一趟,把我假期全都用上了,按照现在这情况也上不了班了,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回复道:“呃,是这样的夏姐。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现在情况比较复杂,我家里出了点事,我现在打算辞职了。”
“哎,怎幺那幺突然呢?我还念叨你回来帮我处理处理那个市场调查呢。”
“唉,真不好意思,我明天回公司办理退职,夏姐你就找个人替替我吧,感谢感谢哈。”
“哎,好吧好吧。”
这一通电话下来,可真让人虚脱。才喘口气,就又要忙上了,在外头打工三年,还不如陆峰给的几天误工补贴多,十万块啊,我得攒多久才能有这十万块?更别提他还给还清了沈镇国的赌债,是真有钱,这有钱真好,什幺也不用愁……
我看着厨房忙碌的身影,如果不是小谨,我这辈子也别想逃离这一切了。三年前,是他为我抗下了所有,争取到了在外三年的平静,三年后,又是他为我抵消了不止三年的债务……其实,跟李婷比,我这才叫买卖吧。只不过,小谨更愿意把他自己卖给我,归根到底,我才是那个最没用,最懦弱,最卑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