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竹宜在水房浴池沐浴后,回到暖阁。
父亲不知在哪里已沐浴过,穿着和她一色的白色绸里衣,坐在罗汉塌上等她。
“来。”杜如晦单手伸向女儿。
杜竹宜轻移莲步,将手送到父亲手上,无端端害起羞来,她与父亲,是真的,要在这里鸾凤和鸣、双栖双宿了。
杜如晦拉女儿坐在身旁,取一块干布巾,为她擦拭湿发。
看着她红彤彤的耳尖,心中不禁暗想,这样就害羞,等下不知是个甚幺光景。
杜竹宜含羞无语自沉吟,乖顺地任父亲为她擦干秀发,又乖顺地任父亲拉着她上至二楼。
二楼?!
二楼入目皆是红色!
参差错落,层层叠叠。
楼上与楼下一般格局,重重深深浅浅绯色、红色帘幕,隔出三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若说楼下尽显雅素净洁,楼上则完全是奢侈绮丽。
楼梯口往里走,第一间的房子当中,一树半丈高红珊瑚,熠熠发光,夺人眼目。
中间房东西两面都连着露台,西边露台上可观新月,下对秦淮河水流。
此时,这西露台正设一紫檀木香案,摆放着红烛、香炉、花瓶、酒壶并两个酒爵。
一对红烛是新燃的,烛光荧荧跳动;吉祥龙纹金玉香炉里,徐徐吐出龙涎香的轻烟;汝窑梅瓶插着粉白杏花,近前细看才发现是绒布扎的,当真惟妙惟肖,是取“有幸不需媒”之意?
父亲?!
杜竹宜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父亲这是布置了一间洞房,还要与她拜天地吗?
心下虽惊,步履不停。
踩着铺陈地上密实的金丝珊瑚织锦地毯,一路绵软无声,来到最里间的卧房。
内室最惹眼的,便是那张紫檀龙凤呈祥拔步床,挂着大红缎绣金双喜帐,占据了小半个房间的位置。
但,杜竹宜只一眼扫过,就被两件华贵喜服,夺去全部注意力——一红一绿,代表红男绿女的两件喜服,搭在床尾搭衣架上!
“父亲……”杜竹宜喃喃低语。
她自上得二楼以来的种种震撼,此时已经达到顶点,隐隐化作在她胸口笼罩着的惶恐。
见女儿面色发白,像一朵摇摇欲坠的洁白小梨花,杜如晦握紧二人拉在一起的手,柔声问道。
“怎的,心肝儿不喜欢?”
杜竹宜娇躯一颤,立时扭着脚踝,由下至上,晃了下身子,以此来表明自己的的确确没有不喜欢。
“不,宜儿喜欢的…”
喜欢当然喜欢,她只是忍不住害怕,害怕拥有太多,尤其拥有太多不该属于她的东西,而招致灾祸,将她的全部都提前收走!
若是可以,她宁愿付出她拥有的许多,来换得她最想要的那一个,长久相伴。
杜如晦心下暗叹,喜欢的话,怎一副要哭得至急的模样?
但他准备这些时,并没有预备女儿会欢天喜地的接受。
于是,他煞有介事地长吁了口气,额手称庆道:“为父先前还耽着心,生怕心肝儿不喜欢这样安排,只将与为父之间视作露水,而不愿结为连理。”
杜竹宜哪里见得父亲这样示弱,她将脑海里杂七杂八的念头摒弃,展眉舒目,令自己欢欣雀跃起来。
“父亲说的甚幺话,宜儿巴不得与父亲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杜如晦捧着女儿双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深深望进她闪着粼粼波光的一对荔枝眼儿里,郑重重复道:“好,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稍停了停,他接着提议道:“心肝儿,为父这便帮你将喜服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