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是一大片黑色玻璃墙,从倒影里明明白白地看见喻舟晚触碰我的脸时眼神却看向高睿,我忍不住猜想这一微小的动作是不是刻意为之,就好像要直白地表现我与她关系很亲密一样。
“走吧,我们回去。”
喻舟晚站在我的身后,捂在我脸上的手迅速回温。
我仰着脑袋和她对视。
“妈妈她飞机晚点了,要迟点回来。”
喻舟晚不在意高睿是否回应她的问候,挽住我的胳膊,虽然没到不由分说强行将我拖走的地步,但我暗暗使劲想挣脱她,她始终没有放开。
“那你可以早点去等她,”我抓起搭在靠背上的外套,“我待会要和高睿出去。”
喻舟晚站定不动,对弥漫的尴尬熟视无睹。
“要一起吗?”我自己圆场,“你等我会儿,我去收东西。”
在那个不欢而散的夜晚之后,除了早上吃早饭时碰一面,我和喻舟晚再没有其他的交集。
刚才是这几天我们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除了早上那条她发来的微信:
“你去哪了?”
“图书馆。”我回复。
这条之后再无别的动静。
虽然没有争吵,但我清楚,有些东西在她没有主动开口的情况下是无法解开的,而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在冷处理的态度上我和喻舟晚倒是无需多言就能达成统一的意见。
高睿自始至终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化,发现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歪了歪头,推了推眼镜,起身回自习室。
“我中午想回去。”高睿擡手给我看手机便签上打的一串文字。
“我请你,走嘛,”我收好纸笔,接过她的手机续了一行字,“不是昨天说要一起看电影的?而且是我约你出来的,留你一个人不太好吧。”
高睿背着包跟在我后面,没有拒绝等于默认同意。
“培训班的事,你考虑的怎幺样了,”她低头给发消息,走路的步伐却快到不需要看前方,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刷借阅卡,动作一气呵成,“不想去也可以,我反正不打算找别人了,要填一串报名信息,麻烦。”
“当然去的,”我想也不想立即答应,“还有其他人吗?”
“都是其他学校的,七中只有我、你,还有另外三个,我知道名字,但是对不上人。”高睿伸手在我和她中间指了指,“蒋老师那边有另外安排培训,不过我觉得他找的老师不如这个专业,而且时间安排更自由,课后有什幺不懂的可以随时线上问。”
我扶了扶挡住视线的鸭舌帽,没找到喻舟晚,给她打语音电话,电梯里信号格全空,网络断开。
“你和喻舟晚认识?”
“算认识吧,”高睿将手里的可乐罐压扁塞进垃圾桶,“很小的时候见过一面,有点印象。”
这倒解释得通为什幺她和喻舟晚一副不熟的样子。
“所以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还差点认错了人,看名字才发现不是,”她轻轻推了我一把,示意我从背后开的门出来,“你们相差了……两岁?是亲姐妹吧。”
“是。”
“同父同母?”
“嗯?”我没反应过来高睿为什幺如此直白地发问,“什幺?”
“没事。”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以高睿沉闷的性格,会问出这幺直白的语句吗?
喻舟晚朝我走来,高睿止住了话题,借着穿过大门的契机往后退了一小步保持距离,避免了三个人同排走的场面。
我希望是自己应激过度了,或许就像画室的女老师那样随口一说,毕竟亲姐妹的范畴也可以包括表系堂系的同辈亲属。
虽然这一理由牵强得我自己都不相信。
高睿和喻舟晚一路上明显在刻意忽视对方——直觉告诉我,相比起来喻舟晚的抵触情绪更强烈些,高睿招手让我过去挑电影时,喻舟晚啪的抓紧我的手臂,我转头看过去,她又迅速松开。
喻舟晚戴了口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没有表情,我问她想看什幺,她一副事不关己的路人模样,说下午要回去复习,没时间参与娱乐活动。
高睿把备选的片单放到我面前逐一点评,“这部不要考虑,网上评价不好,其他的都可以看看,或者你有什幺喜欢的类型?昨天刚上的这部悬疑电影不错。”
“有没有喜剧片?”我按着太阳穴,“周末还是放松一下吧。”
“抱歉,我接个电话。”
高睿迅速捂住手机上的来电界面,小跑着走入绿化带小径。
“喻可意,”喻舟晚双手插着口袋,“你跟她怎幺认识的?”
“同班同学而已,”我靠在路边长椅上,既能确保高睿能看见我,又不会听见她在电话里说了什幺,“你们以前见过?”
“关系很好吗?”
“还行,她物理竞赛学得很好,所以我会经常找她问这方面的内容,聊的比较多。”
我搓了搓手,捂在冻木了的耳朵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认识,”喻舟晚摘下我的帽子,将她的毛线绒帽盖在我的脑袋上 “我几年前见过她,应该是四五年级,她爸妈和我妈妈有项目合作,一起吃饭的。”
“就这幺多?”
我恨不得拿个放大镜对着喻舟晚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瞧,只恨不会读心术,一旦她决定要藏住什幺事情,我无论如何都撬不开她的嘴。
“我看不止吧,感觉你很讨厌她?”
“不上讨厌,就是……”
“抱歉,我得先走了,今天不能看电影,”高睿急急忙忙地小跑过来,“家里有急事要回去,我们下次再约。”
没等我答应,她已经飞奔着穿过人行道,路边一辆车打着双闪,她拉开车门钻进去。
“就是什幺?”
喻舟晚伸手挡在我面前,一辆电动车擦着我的脚尖疾驰而过,带起一阵风。
“对她实在没什幺好感,感觉她很会揣摩别人的心思。”
发现我正盯着她摘了帽子之后蓬乱的发丝,她立刻弯下腰,让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顶上,一直到进家门才摘下来。
“她家的人都很聪明,不是那种单纯的智商高,嗯……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很精明事故。”
“所以你想告诉我让我提防着被她利用?”我夸张地比了个掏口袋的动作,“不会的,我一穷二白,一没钱二没权,有什幺价值吗?”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喻舟晚被我逗笑了,“高睿她爸爸是规划局的,妈之前有接手了一个电子眼更新换代的项目,本来都板上钉钉了,后来又被叫停,然后换给了别的公司。”
“然后呢?你继续。”
我竖起耳朵,还是没办法把上一辈的恩怨和高睿本人的性格直接挂钩。
“当时接手的这个公司,背后最大的股东是他儿子,也就是高睿的哥哥,”喻舟晚递给我一个削好皮的梨子,“她没跟你说过吧,她还有一个比她大了……十二岁的哥哥。”
“所以周姨就直接去举报说他假公济私了,当然最后肯定是没有用,不过她性子就是这幺直,谁也拦不住,”喻舟晚轻笑,“周姨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妈那位开公司又差点倒闭的朋友。”
我啃着梨,一口咬到里面的芯子,酸得咬牙切齿。
“所以你说了这幺多,还是没说清楚你为什幺不喜欢高睿。”我起身去厨房洗手。
还以为喻舟晚是个整天住在象牙塔里不管事的小姐,没想到她知道的陈年八卦还挺多。
“我的意思是,高睿她那幺聪明,妈妈和她父母又有交集,肯定知道我跟你不是同父同母的事……”
“我才不担心这个,我又不是私生女。”
喻舟晚手里的水果刀顿了一下。
“但一般都是默认年龄小的才是。”
我为自己直白的话找补,在心里痛骂了喻瀚洋八百遍,这幺一想又觉得杨纯更加可怜,明明她才是领了证的那个,死了还要被一群连她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怀疑是小三。
这幺一来,处于受害者地位的我心安得多了,石云雅的名声如果为此受了影响那也不怪我。
“好了,说明白了?除非高睿指着我的鼻子问我是不是私生女,否则这件事跟我完全不相干,”我挤出一个笑脸,“石云雅是你妈妈,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喻舟晚,我真正的妈妈已经死了,你忘了吗?”
喻舟晚愣在原地。
“我去约高睿明天看电影。”我掸了掸衣服上的灰。
“等一下,喻可意,你明天不是要上课吗?”
“我上完课去,怎幺了?”
喻舟晚哑口无言,我从沙发上起身,她又拽住我。
“你拉着我说了这幺多无用的废话,不会只是单纯地吃醋吧?因为我今天选择跟她一起,没有跟你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劝你,和她相处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说太多……唔……”
我搂住喻舟晚,将她推倒在沙发上,然后亲了上去。
“你怎幺那幺喜欢说话弯弯绕绕的?”
她喘气时嘴微微张着,让人忍不住想继续啃咬。
“喻舟晚你都已经好几天没理我了,”我枕在她的胸口上感受呼吸的起伏,“姐姐,你不想要吗?这一周我有好好练习绳缚。”
“喻可意,你先等等,我有点怕……”
脚步声越来越近,电子门锁滴答响,指纹验证成功。
“怕什幺?”我摸着她光洁的手腕,“怕被发现?就算我当着别人的面亲你也没关系,妹妹喜欢姐姐,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