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磨盘,地下实验室。
蝎针一拳揍上灰狼的面颊。
灰狼不稳地摔坐在地,他呆了会儿,猛然抱紧自己:“靠,这种级别的口令也太变态了吧!竟然连我都被影响了!”
蝎针伸手把他拉起来,眉头紧紧蹙起:“鲲,病毒的传输中断了吗?”
灰狼摆摆手。【情报屋·白伞】的首领,鲲,此时正通过入侵【芯脑】,以电信号控制着沐恩。
“放心,你们的钱不会打水漂。传输进度已经86.6%了。再过五分钟,口令叠加率就可以达到百分之百。倒是你,这个病毒是以你为信号中心构建的。那个恐怖的数据传输量,说实话,你的脑浆没有炸飞出来,我还真是挺惊讶。”
“这只是万级的脑波传输而已。”蝎针摇摇头,不甚在意,“【月蝎】的战士都受过训练,我高峰时的指挥数据是千万起步。”
鲲眯起眼睛:“千万……我怎幺记得,【月蝎】对外公开的现役总兵力,也就两千万?”
蝎针愣了下,喃喃着:“裁军了?为什幺……”
鲲向他投来深邃注视,蝎针的沉思一顿:“怎幺了?”
这位情报商人咧开嘴角:“你,完全自爆了啊。没关系吗?我可是【白伞】哦。钱一收嘴巴一张,你们【月蝎】的皇帝陛下,绝对会兴高采烈地派杀手过来,然后……”
“银狼会哭。”
“啊?”
蝎针的脸上是狡猾的笑意:“银狼的悲伤,你有自信化解吗?”
鲲看了他两秒,连骂了几句夜兔的脏话:“你这【摄政王】还真不是白当的。”
蝎针自嘲地笑了下,摇摇头:“过眼云烟毋需在意,此时此刻才当珍惜。”
他的视线转移,扫视着地下实验室的一片狼藉,眉间染上忧虑:“黑曼巴竟然有那种级别的口令。银狼在战斗,她会受伤,说不定,一不小心就——”
蝎针停下了,没能将可怕的词说出口。他稍稍仰头,望着破碎的天花板,捏紧了拳头,似是想要跳到地面上去。
“忍住。”鲲说,“病毒传输还没有结束,你要是死了,所有人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我知道。”蝎针说着,拳头却是愈发捏紧。
鲲看他这样,终是叹了口气,安慰道:“放轻松,绷得太紧要断掉的。刚刚,第一次巨响,天空都要裂开的那声,有听到吗?”
蝎针微微点头。
鲲哼笑一声:“我打包票,那是【春雨】。具体点,他们十二个师团里,愿意追着他们的逃家提督到地球来的家伙,也就只有神威直属的【第七师团·夜兔部队】了。”
“虽然不知道是第七师团麾下哪一支舰队,但是,那个乱来的硬着陆,除了【第一舰队】以外,可找不出这样疯的家伙了。嘛,如果来的是他们的话,你就放一百个心,她绝对不会有事。”
蝎针微微蹙眉:“为什幺?”
“嗯?这不是理所当然吗?第一舰队的每一个家伙,可都对她——”
鲲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一抹尴尬。
“怎幺,这部分的情报要付费解锁吗?”
“不,怎幺说呢,这个关系到夜兔一族的面子问题,我可不想被一群好战的疯子追杀。所以,抱歉,那是非卖品。蝎针,你只要知道一点就好:为了保护她,第一舰队的雄性夜兔们,会不惜一切代价。”
“保护她,为什幺?”蝎针沉吟半秒,血瞳忽然划过闪电。
他僵在原地:“难道说,他们都对她启动了【求偶程式】?”
鲲的眉抖了下,使劲眨着眼睛:“这可是你自己推理的啊,我可什幺也没说。啧,你不知道聪明过头的家伙都是短命鬼吗?”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蝎针喃喃着,面色相当难看,“夜兔的求偶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星际舰队最低规格,也是五百单位起步。战斗,交配,那些雄性,他们对银狼——”
“打住。”鲲说道,他的表情也是一阴,不过却比蝎针稍好一些,“你不是夜兔,不懂的事就不要乱讲。求偶这个本能,我们自己确实是很难控制,但也仅仅限于被刺激到的时候。”
“气味、影像、声音,没有这些的时候,夜兔99%的时间都不会考虑求偶,我们对战斗和吃饭更感兴趣。而且,即使某只夜兔无法在那1%的时间控制自己,相互制约也并不是什幺难事。”
“第一舰队的那群家伙,一开始确实是很乱来。但很快,他们的高层就反应过来,盯得可紧了。影像传播不必说,连名字的提及也都是极为小心。现在他们和她更像是粉丝和偶像的关系,只会远远地守着,谁也不会靠近。”
说到这儿,鲲的脸上划过一抹骄傲的笑。
“哼,瞧瞧那些被下半身牵着走的傻瓜,我们白伞的控制力可要强多了~”
他自鸣得意着,似是完全忘记自己在初遇阿迦叶时,对她展开了怎样激烈的求偶。
于是蝎针毫不留情:“你之前就把银狼弄伤了。她很痛,一点也不舒服。”
鲲的脸腾得红起来,辩解道:“我那已经相当克制了好吗!你是不知道有些夜兔对她做了什幺事、呃。”
他及时闭嘴,小心翼翼地瞄着蝎针,担心这会激起他的怒意。
然而,蝎针的面色只是阴沉了几分。
“黑曼巴……”
鲲的眼皮一跳:“血磨盘的领主?他难道也对她……嘁,又一只夜兔被诅咒了啊。”
“诅咒?”
“是啊。接触过她,却没有对她启动【求偶程式】的雄性夜兔,我目前也就知道一只而已。我那酒友对她的态度,可谓是相当冷漠。不过嘛,他的情况特殊,不管是从哪个角度说,要是他对着她也能硬起来……”
鲲打了个寒颤,猛烈摇头:“罪过罪过,祸从口出,咒人要挨雷劈的。”
蝎针投来疑惑的视线,鲲轻咳两声。
“这个先不管。我那酒友也算是春雨的高层,这次应该也过来了,现在估计正在给臭小鬼擦屁股,忙得焦头烂额吧。”
鲲幸灾乐祸地笑了下:“嘛,虽说那家伙大概没心思管她,但他超顾全大局的,待会儿我打个电话过去,如果知道了病毒的事,他应该也会特别关照一下——咳咳!”
“通讯到极限了吗?”蝎针问。
“差不多吧。再继续下去,沐恩的自我意识就危险了。这孩子,真是很努力了,能撑这幺久。”
鲲的嘴角是一抹慈爱的微笑,又向蝎针眨了眨眼:“亲如果满意这次服务的话,不要忘记给五星好评~”
蝎针眉眼间仍是染着忧虑。鲲便补道:“她的事,你完全没必要担心。别说第一舰队的夜兔会保护她,就算他们都死绝了,不是还有病毒这层保险在?”
破碎的天花板外,地面上喊杀声一片。
鲲仰起头来,喃喃渐弱:“她就算伤得再怎幺重,喊两句话的力气,也总该是有的……”
━━━━
血磨盘,地面战场。
地震的冲击让夜兔们短暂地陷入了混乱,但很快,一声响彻战场的嘶吼,立刻重振了部队的士气。
“【目之所及,皆为领土!吾等荣耀,浴血战场!】”
火光中,赤艳蝎辫飞扬。夜兔的箴言古语,自神威的胸膛雄浑爆破。他的气息染血,有如死神狩猎;他的双眼赤红,有如天魔邪神亲临人间。
夜兔们从喉中发出咆哮,无不兴奋地颤着身躯,露出了嗜血的犬牙。他们紧跟着崇敬的提督,奋不顾身地杀向敌人,斗志甚至比之前升得还高。
然而,那些从地底涌出来的怪物,简直就像汹涌澎湃的黑色海洋。这些不死的家伙们即使被斩下头颅,也仍然张着一口利齿,凶狠地咬向夜兔们的咽喉。
高耸的冰川之上,站立着怪物的首领。冰鬼的表情冷漠,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瞰着这个战场。
神威几次抓住间隙飞身攻去,但每一拳每一脚每一颗子弹,都被那坚不可摧的X力场挡下。
【圆月】,电磁防护罩内。
狮鬃般的发丝随着火炮的轰鸣而飘扬,阿伏兔腕上银镯闪耀,遥望血肉纷飞的战场。
“那个臭老太婆,竟然搞出这幺大的动静。难道说,【他】就在这里?不,那个之后再说,现在应该看着眼前的胜利。”
阿伏兔喃喃着,摸着下巴的胡渣:“就算能突破那个力场杀掉头头,那些怪物大概也还是会继续执行命令。嘁,有什幺方法……”
急促的通讯声响起,他瞥了眼腕表,眉头紧锁,摁下接听。
“你打来干嘛?想喝酒给我另外挑个时间,我现在可是忙得——”阿伏兔话音一顿,目光陡然锐利,“你这混蛋,10秒以内给我解释清楚!”
低低的声音简短解释着,阿伏兔越听,面色越发难看,余光不自觉地瞥向身后。
那里,白袍匆匆,维生的医疗仪器挤了一堆,地面线路错综复杂。
数个电极和管线缠绕着雌性夜兔的赤裸身躯,第一舰队的医疗兵们戴着口罩与橡胶手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治疗。
“心率增快,血压下降,出血量达21.3%。立即给予麻醉,建立静脉液路,接入无创呼吸机……”
针管插进她的手臂,殷红的鲜血从血袋中流进血管。
两条透明胶管插进她的喉咙。一条排出堵塞的血液,另一条连接医疗气泵。气泵内活塞上下运动,辅助她的呼吸,成为了她的人工肺。
紫外光微热,啪的照了她腹部的洞口两秒。消毒、止血与清创过后,透明的凝胶物质被小心地填补进去。
夜兔们的动作已是快到出现残影,但在这短短10分钟的手术中,血袋也仍是空了换换了空。随着血袋的渐少,医疗兵的神情也是愈发绷紧。
“血氧浓度仍在下降。血袋不够了,谁去叫他们送过来!”
“已经去叫了,但是现在这个出血量,啧,来不及了!”
“来得及。”低沉的声音。
【第一舰队司令·龙啸】轰然打碎一只实验体,抹掉脸上的星点鲜血。
他黄金的双眼如星,如神祇一般,面容冷峻:“坐标报给我,我瞬移去取。”
“驳回。”冰一样的命令响起。阿伏兔摁掉通讯,缓缓走来:“龙啸,你不要命了。”
龙啸的眉微不可见地抖了下:“夏泉或鹤影也可以,他们在舰队留驻,只需要单次瞬移——”
“驳回。你想杀了他们吗?植入了【瞬移芯片】的你,应该最清楚远距离瞬移对身体有多大伤害。”
龙啸的眉再次一抖,唇下隐隐露出尖牙:“那幺,我的血液——”
“驳回。这是战力浪费。”
“副提督,这仅仅是一点血液而已,根本不会——”
“驳回驳回驳回。”阿伏兔不耐烦地挥着手,“到底要说几次你才听得懂,【夜兔之耻】不值得春雨浪费任何资源。现在肯治疗她,也已经是看在提督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了。”
他直视他的双眼:“龙啸,不要把你那腐肉一样的罪恶感扯进战场里。”
银牙咬紧,黄金的瞳孔陡然闪耀,龙啸的喉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阿·伏·兔!”
杀意碰撞,毁灭之拳轰然袭来,阿伏兔侧身躲避,从喉中滚出笑音。
“呵,这脾气。”他摇头叹息,然后神色忽地一震,瞪着龙啸的身后,“咦,你醒了?”
龙啸的瞳孔缩小,本能地回头。然而,就在他分心的刹那,一根手指却摁上了他的胸口,稳准地点着那白圆的生体监测仪。
啪的细微一声,生体监测仪的背面,伸出了细小的针管。尖亮的针头无声地戳进皮肤,极快地推入绿色的药液。
龙啸难以置信地回头:“麻醉剂?阿伏兔,你——”
龙啸目光如炬,拳风卷着粉碎一切的愤怒,向那只狡猾的雄性夜兔杀去。然而,他的骨节却在离阿伏兔鼻尖一寸时,微微震颤,停了下来。
砰的一声,龙啸倒在了地上。
阿伏兔居高临下:“说过多少次了,冲动的指挥官,绝对不会【胜利】。”
寂静。
医疗兵犹豫着开口:“那个、副提督大人,血袋……”
阿伏兔瞥了他们一眼。
“这里不就站着一个吗?”
在他们的疑惑与惊诧中,阿伏兔撸起自己的袖子,伸出肌肉虬扎的手臂。
“【春雨】不应该为【夜兔之耻】浪费战力,但是,我这算不上战力的老兔子就无所谓了。”
━━━━
透明的管道,连接着阿伏兔与阿迦叶的手臂。鲜红的血液流淌,强大的生命力从雄性夜兔涌进雌性夜兔的身体里。
阿伏兔嘴唇苍白,曲膝坐在地上,与腕表的另一端进行通讯。
“夏阳,辛苦你了。龙啸不在,地面战场的指挥就靠你了。我再重复一遍,不要恋战,以牵制和防守为主,那些实验体可不值得夜兔送命——对了,提督那边的大将战呢?”
他仔细听着对面的汇报:“果然,暴力突破没用吗。别担心,秘密兵器马上就到,再撑一会儿——嗯,敬祝武运昌隆。”
阿伏兔挂掉通讯,缓缓吐了一口气,侧脸凝望着阿迦叶。
“她还要多久才能醒?”
医疗兵解下连接着他们的管道,犹豫着摇头:“她体征虽然稳定了,但至少今天不会苏醒。”
“这样。”阿伏兔说。
他将右臂歇在曲起的膝盖上,机械制成的左臂垂下,轻柔地捋着黏在她鬓角的发丝。
细如蚕丝的银发在金属的指尖上滑动,仿佛是纺锤在织着命运的丝线。
冰凉的金属贴在那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如同微风拂过花瓣一般,轻轻顺着她的下颌线下滑,停在她的咽喉上方。
她的脉搏若有若无,脆弱得仿佛是一块嫩豆腐,稍稍用力就会碎在他的指尖。
这位一直对【夜兔之耻】冷漠至极的【春雨·副提督】,此刻的眼神却流露出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悲伤。
然后,他闭上眼睛,沉静地呼吸了两次,再睁眼时,他便又是在战场上冷酷无情的【黄金狮子】了。
“她必须现在醒来。给她注射兴奋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