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的老同事二号

理论上说,但凡能将正主弄到手,也不需要什幺代餐了。

然而只是这一个照面,伊萝就很确定这依然是一个自己搞不定的对象。

主要是打不过。

如果能打一顿抓回船上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那其他的问题早晚都能解决,可是这一切只停留在幻想阶段。

一如既往。

“所以你们都认识他吗?”

回到船上之后,她好奇地询问周围的前辈们。

“他以前也在洛克斯先生的船上,我们很多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跟着史基老大……”

“哦。”

伊萝不由恍然,“是老大的同事啊。”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之前,主舰上本来就正在举行宴会。

百兽的船意外进入了飞空的领海,于是金狮子亲自招呼了曾经共事过的后辈,并且在短暂的交手后,邀请他上船一起喝酒。

船仍然悬停在天空中,受邀的客人就只带了一个会飞的手下,大喇喇地登上了云端里的战舰。

从舰桥到上层甲板都晃动着人影,四处喧嚣热闹,灯光不断闪烁,过道间摆满了美酒,海贼们呼喊碰杯,不断有走调的歌声响起。

花果的清新,蜂蜜的甘甜,粮食的醇厚,种种美妙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每一寸空气里仿佛都浸透了酒香。

“凯多,你小子如今也出息了……”

“我还记得你这家伙当年刚上船的样子……”

黑发男人踏上甲板,高大的身躯在台阶上拖曳出长长的影子,手臂上的纹身在烛光里闪闪发亮。

那人和周围的海贼们打招呼,从金狮子手里接过酒桶,很豪爽地一饮而尽。

他仰起头,透明的酒液滑过唇角,顺着下颌不断淌落,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迹,晶亮的液体滚过强壮的胸膛,块垒分明的腹部,又沿着人鱼线没入裤腰。

伊萝喝酒的动作慢了一瞬。

她的视力很好,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个细节。

那一刻,海上的风仿佛带了些许奇怪的热意,吹面而来时,莫名点燃了一颗躁动的火苗。

那火焰在脑海中烧灼、雀跃,将思绪搅得有些混乱。

她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

朦胧中,伊萝仿佛意识到某些新鲜的、奇怪的渴求。

那种需要并不强烈,只是隐隐约约的一点,但是因为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让她觉得很有趣。

“他以前也只是见习船员,就像你这家伙一样,不过他会儿还没有果实……”

“……怪不得他看着还挺年轻的。”

她撇着嘴说,“当然,是和船长以及曾经在洛克斯船上混的那些人比较起来。”

“你也没见过很多个这样的人吧?”

旁边的海贼们相继嗤笑。

“你们不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追随船长的?”

伊萝白了他们一眼,“所以,至少我见过你们,一群皱巴巴的老混蛋。”

“……你这死丫头!”

在酒瓶子砸到脑袋之前,伊萝从栏杆上跳下来,一阵风似地向自己的船舱跑去。

倒不是因为怕了谁,如今真打起来能赢过她的人已经不多了,她只是有其他的事想做。

伊萝兴冲冲窜到了舱室里,一路上经过无数喝高了的船员,还有人躺在走廊里睡觉。

她淡定地跨过那个喝晕了的前辈,走进房间反手锁上门,翻出之前劫掠的财宝。

这两年天天打劫,手里的好东西多了,自然不再像以前一样什幺都当成宝贝,大多数都被换成了钱存在账户里。

还有一些变现会招来麻烦、或是她很喜欢的物件,依然被放置在卧室的箱笼里。

她拿出了那些装满首饰和衣裙的箱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在一阵稀里哗啦的乱响中,令人眼花缭乱的宝石倾泻而下,烟霞般绚丽的层层布料堆叠,五彩缤纷的玻璃瓶滚落出来,在清脆的碰撞声里,或浓或淡的香氛弥漫融合,组成了一种怪异又呛人的气息。

伊萝皱起眉,嫌弃地将那些香水瓶子推到一边,随手在衣物堆里翻找了一下,又拿起来在身上比划着。

她在床边坐下,看向墙上的镜子。

镜面里显示出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

也许是因为比肩成人的身量,也许是因为那些闪亮的钻石和昂贵的丝绸。

那看上去已经不那幺像是孩子了。

……

甲板上依然一片热闹。

有些海贼在大声唱歌,夜空里回荡着各种奇怪的腔音和走调的旋律,几个略通乐器的船员拿着家伙试图伴奏,很快又摇摇头败下阵来,干脆丢开提琴和风笛,扯开嗓子加入了大合声。

除了极少数对酒的味道兴趣缺缺的船员之外,更多人都在继续喝酒,仿佛少喝一杯就亏了一千万贝利,而较量拼酒的也大有人在。

有个船员醉醺醺地问道,“听说你小子之前又被海军抓到了?”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黑发男人大大咧咧地挥手,对那些往事并不介意,却也懒得多说,只是俯身又拎起一瓶新的酒。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

他想到即将描述的对象,忽然有些卡壳,“那条龙?”

“伊萝?你见到那家伙了对吧,她也是鱼鱼果实的幻兽种……”

这种事连海军都知道了,已经不算是什幺秘密,喝高了的船员自然也不觉得有什幺问题。

“那丫头上船的时候就吃了果实,本来以为好歹是个混血鱼人,没想到丢进水里就像死了一样……”

他一言不发地听着,顺手拔出塞子,端起瓶子擡头直接灌了下去。

香草的清气和橡木的新鲜在唇齿间交融,还有些奶糖的甜腻。

“……这是什幺?”

他瞥着瓶子里剔透的琥珀色酒液,“哪来的东西?”

“是我抢的。”

有人回答道。

听上去还在变声期,嗓音略有些低沉沙哑。

凯多擡起头看向前方。

周围的海贼们面面相觑,然后露出了微妙的神情,似乎他们熟悉的某件事再次发生了,而他们对此都持着看热闹的态度。

于是他们下意识站得远了一些,不是那幺明显,至少当事人之一尚未发觉。

有人慢悠悠地走下阶梯。

船员们都在后退或者回避,维持着他们脸上那看好戏的表情,亦或是醉得沉浸在另外的世界里。

于是她走了过来。

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开,凄清冷寂的月辉洒落一地,金发少女轻盈无声地走近。

她上身只维了一件系带的抹胸,露着肌理流畅的脊背和腰肢,肋间的鳃口裂出一道道扭动的缝隙,开衩到胯骨的斜面纱裙在风中飘扬,精瘦结实的长腿白得发亮,那些薄薄的布料上绘着大朵的红枫,鲜艳得像是尚未凝结的血。

在那头浓密卷翘的金色鬈发间,伸出了一对向后弯曲的白色犄角,根部又有凸起的碎鳞蔓上额头,发丝里还缠绕着瑟银的细链,流苏上垂落着圆润的珍珠。

她一手抓着大大的酒瓶,裸露的胳膊线条分明,腕上堆叠的环镯镶着紫红的玛瑙,像是无数泛着妖异光泽的眼眸。

少女拎着酒瓶向前走,裸足踩过湿漉漉的地板,脚背上的鳞片闪闪发亮,趾甲锐利如剃刀。

“我们船上有这人吗?”

某个喝醉的船员揉着眼睛,“谁啊这是?”

“看翅膀……收起翅膀了就看鳃认人。”

某个醉了但没完全醉的船员说道,“还有几个人长着那些东西?”

伊萝微微歪头,无视了那些醉鬼,“是莱缇王国想要上供给玛丽乔亚的东西,但既然从我面前经过,那就是我的了。”

她尖锐的指爪摩挲着瓶颈,然后用另一只手拔出软木塞子,“喝一杯?”

黑发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伊萝挑眉,“不喜欢吗?”

她的身高已经突破了一米八,但即使此刻对方还坐着,也比她高了很多很多,完全能俯视她。

当然这件事没怎幺困扰过她,她对此一直是顺其自然的态度——按照母亲的身高来看,自己的身量也至少还能再翻一倍。

“这是小孩子才喜欢的酒。”

凯多的声音沉如闷雷,却也还是擡起手臂,与对方碰杯,或者准确地说,是碰了瓶子。

两个酒瓶对撞时发出清脆声响。

“为什幺?因为它很甜?”

伊萝反问道,接着笑了起来,“它的后劲很大呢,我劝你待会儿别急着飞走,不然或许会一头栽进海里的。”

其实凯多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

在那酒液的悠长余韵里,强烈的辛辣和低回的苦涩已经在喉舌间炸开,原先的甜味仿佛只是一层虚假的陷阱。

“经验之谈?”

他斜睨着她。

“当然不是。”

伊萝白了他一眼,坐到了他对面,用那双凉薄非人的眸子看了过来。

一般人被那双眼注视几乎会本能地有些不舒服。

然而作为同类,凯多没有丝毫的不适,面对那种过于锋利专注的视线,也没有丝毫闪躲之意。

“所以。”

她随口说道,“我听说你是船长的后辈?”

黑发男人低头看着她,“我听说这艘船上也有一条龙。”

伊萝皱起眉,“我以为别人都告诉你是怎幺回事了。”

对面的男人仰头喝酒,“那他们也告诉你了,你为什幺还要问我?”

伊萝一时哑然,“这不是……这不是人们常用的开场白吗?说一些彼此已经心知肚明的事,然后开始拉近关系?”

凯多扔掉了空的酒瓶子,一手撑在脸侧,眼中隐隐有些醉意,“为什幺?”

为什幺?

为什幺要拉近关系?

伊萝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这个意思。

“因为,因为……”

伊萝想了想,“我想弄清一些事,我以为你或许能给我答案,但是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对面的人已经歪倒着睡了过去。

伊萝:“???”

他趴倒的身影像是一座小山,那些乱糟糟的漆黑鬈发散在桌上,发间伸出的白色犄角撞到桌面,发出一声巨响。

一条肌肉隆起的强健手臂横斜在脸前,筋骨狰狞的利爪垂在空中,手背上还有细碎的青色鳞片。

伊萝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一瞬间有些火大,接着又有些说不明的气馁。

伊萝:“……我说了这酒后劲很大。”

她又看了看旁边空掉的一堆酒桶,意识到这人已经喝了很多,是能让普通人乙醇中毒好几次的量。

伊萝无语地站起身。

周围的船员们几乎都醉得差不多了,有几个清醒的都在憋笑。

“惨不忍睹。”

其中一个说道,“不过你也是第一次和人搭讪,那话怎幺说的来着,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可能就好了。”

“其实我不是第一次。”

伊萝试图挽尊,“我有经验,这只是因为他喝多……”

“你确定?盯着白胡子看来看去可不是搭讪。”

“首先,他也看我了。”

伊萝扶额,“其次,你不在场,我们之间可能也是来电的,因为,呃,他也看我了,最后,我说的不是白胡子,操你的,我说的是他船上的一个人。”

但她只喜欢他的火焰,还有那只鸟的样子。

她没那幺在意他是什幺样的人。

“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你这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一个船员总结道,“看来以后我们要帮你留意长角的黑发男人了?说起角,其实有些皮毛族可以满足你的需求,而且……”

“……你们去死吧。”

伊萝气呼呼地转头走了,“那根本没用!”

毕竟代餐计划已经屡次失败了。

“等你再大一点。”

船员们交换了暧昧的眼神,“你就知道只要外表相似就够了,在某些时候。”

伊萝白了他们一眼,“我现在就知道你们说的究竟是什幺时候。”

她甩下这群醉鬼走向船头,准备飞出去兜风。

她喝的不算多,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早该醉死过去的量,但对于她自己而言完全只是开胃级别。

伊萝一边走一边扯下发间的头饰,那些雕琢精美的细链和流苏沙沙作响,偶尔又钩扯住几缕发丝,固执地缠成一团。

她的手劲很大,若是强拽可能会撕掉一大块头发,不得不慢慢将之解开,然而这过程越发令人憋闷。

“……可恶!操!”

她松开手,指间掉下银白色和玫瑰金色的碎屑,才意识到自己直接捏碎了那些纤细脆弱的发饰。

其余的碎块稀里哗啦地坠落在地。

“你怎幺了?”

前方传来一道年轻低沉的男声。

“没什幺。”

伊萝用手梳理着头发,“……你是和凯多一起来的那个人?为什幺不去那边喝酒?”

“我现在不想喝酒。”

他站在船首雕像的阴影里,看上去身材很是高挑,脸容掩盖在面甲之下,甚至连头发都被遮住了。

“好吧。”

伊萝无所谓地说,“那你可能会错过很多好东西。”

那个人沉默不语。

伊萝歪头看了他一眼,“我之前听见你的船长和我的船长说话,凯多说他要去一趟和之国,是幺?”

“是。”

他这幺回答道,却也不准备多说。

伊萝打量着他,然而他包裹得太严实,她什幺也瞧不出来,只能看出这人也很高,而且听声音年纪应该也不大。

伊萝抱起手臂:“你几岁了?”

那个人不答反问,“你呢?”

伊萝不吃这一套,“我先问的。”

他们之间又蔓延开一阵沉默。

伊萝忽然觉得有些无聊,“好吧,我没兴趣知道了,除非你是金发,会喷火,有翅膀,或者是龙,否则这场谈话可以结束了。”

那个人默然片刻,“必须是金发吗?”

伊萝:“……”

伊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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