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萝有些意外，“你想质疑的就只有这个？”
她将信将疑地望着他，百兽的海贼抱臂靠在船舷上，毫不在意地任由别人打量，看上去也不想解释什幺。
伊萝眨眨眼：“你的名字？”
这次他没再遮遮掩掩了，“烬。”
“好吧。”
伊萝耸了耸肩，报了自己的名字，尽管她觉得这个步骤或许是可以省略的。
“你可以证明一下……如果你真能满足其他所有的条件，那金发当然不是必要的。”
话音未落，她已经轻盈跃起，如离弦之矢般射向天际。
阴云重新聚拢而来，夜空黯如帷幕，稀疏的星子被遮蔽，四处一片昏沉，潮湿的海风缠绕在身侧。
伊萝停在高空中，感受着四面八方涌动的风流，它们听从她心意的驱使，随时会在海上卷起惊涛骇浪。
她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低头朝着船的方向瞥了一眼，撇了撇嘴。
“我就知道。”
伊萝有些讽刺地哼了一声，“一定只是在装模作样——”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在层层暗云之中，倏地燃起了耀眼的火光。
那焰光宛如利刃般撕裂黑暗，滚滚烈焰伴随着呼啸而来的风声，在瞳孔中急速放大，转瞬间跨越了千米之遥。
烬停在了她的身前，“你飞得很快。”
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半点疲惫。
伊萝挑起眉，打量着对方背后展开的黑翼和涌动的火焰，眼中重新多了几分兴味，“这也算快？”
她说完就转过身，身形猛地拔高，刹那间没入云翳的阴霾中。
烬停留了片刻。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但凡再多迟疑一下，纵然能用见闻色捕捉对方的去向，但也未必能赶上了。
所以他很快追了上去。
金发少女的身躯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那几近裸露的脊背上，撑开了一对巨大的白金色双翼，紧致的鳞片上流淌着金紫的雷焰。
她像是一抹疾驰的、燃烧的月光，也仿佛是一道虚假的、无从捕获的幻影。
烬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想要触碰那道影子。
然而这并不容易。
她飞得太快了，时停时动，转向时也无需减速，甚至在难以想象的高速下骤然调头。
在旁观者的视角里像是一场精妙绝伦的表演。
但烬知道她只是随意飞一下，没有任何展示或者炫耀的意思，因为这对她而言简单得像是呼吸。
他们在茫茫云海中穿行折回，赤红的烈火熊熊翻腾，与雷光和风流纠缠着，不断明灭闪烁，伴随着两道前后相随的身影。
两人像是在互相追逐，又像是漫无目的地飞翔里无意邂逅。
遮蔽夜幕的黑云渐渐散开，露出一弯弓似的弦月，伊萝才停了下来，回身看向后面的人。
“累了吗？”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在苍凉冷淡的月辉下，金发少女的身影笼罩着一层朦胧银光，半龙半人的躯体比先前高挑强壮了许多。
只是在他面前，依然显得很是娇小。
“如果这就累了，那也太扫兴了。”
伊萝懒洋洋地拖长了腔调，“所以你没那幺差劲的，对吧？”
“……”
烬透过护目镜注视她，仿佛一直在做出某种评估或是衡量。
前一刻他还在犹豫，听到这句他似乎终于决定行动了。
他猛地靠近过来，一把攥住了少女纤瘦的手腕，手套传来光滑冰凉的皮革质感。
因为显着的体型差距，他一根手指就能圈住她的手腕。
但她看上去没有任何危机感。
同一时间，金发姑娘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那双凉薄的眼睛注视着他，然后擡起了另一只手。
那动作快得令人无法想象。
脸颊上残留的凉意飞速散去，仿佛只是一阵匆匆拂过的寒风。
就在他将她握在手中，产生了掌控感的瞬间，她就毁去了他用以掩盖容貌的一切。
在清脆的崩裂声中，头盔和面甲同时被划开，露出随风飘摇的浓密白发，色泽纯净如山巅新雪。
白发青年有些错愕地看着她，那张英俊漂亮的脸上，短暂地露出一种奇怪的情绪和微妙的杀意。
“唔，这还差不多。”
伊萝心满意足地说着，像是没感觉到对方情绪变化一样，“为什幺要遮起来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青年棱角分明的下颚，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那尖利的爪子精准地勾勒着颈动脉的线条。
如果他真的要动手，那锐利的指爪也会迅速洞穿他的脖颈，对于他们而言这种伤或许不够致命，却也不是什幺小问题。
“我们都是通缉犯，别弄得好像谁身上没挂着赏金一样。”
伊萝有些不屑地说着，“何必要在乎呢？”
她知道但没完全知道。
烬这幺想着，对方显然猜到他的掩饰意味着什幺。
但她只是从海贼的角度出发，而且她看上去也不会关注世界政府发布的其他悬赏。
金发少女说着又凑近了一些，那张精致无暇的面孔贴过来，冰凉的吐息已经逡巡在他的鼻尖唇畔。
“我只是掀了你的面具，别弄得像是我撕了你全身的衣服一样——”
烬终于忍无可忍地低下头，咬住了那花瓣般柔软的薄唇。
这个吻稍稍有些粗暴，还略有些青涩。
他们同时品尝到对方的气息，火焰、硝烟和果木酒香，甘甜、辛辣与苦涩。
两人都在争夺、试图控制彼此。
他们侵吞着对方的呼吸，咽下混合着残酒的津液，舌尖交缠，又扫过那些尖锐的、属于掠食者的牙齿。
烬一手死死扣住她劲瘦的腰肢，掌心能感受到腹肌的起伏，因为失水干燥而互相粘合的鳃，就在手边微微蠕动着。
他还摸到了光滑整齐的鳞片，白色龙鳞在雪似的肌肤上蔓延，泛着细碎的宝石般的光泽。
烬扯断那一节细细的系绳，手掌按住凸起的脊柱和肩胛骨，冰凉皮肤下藏着搏动的血管，一样的缺失温度。
与此同时，伊萝撕掉了他的外套，利爪按上了强壮的蜜棕色胸膛，指尖缓慢向下，抚摸着轮廓饱满的肌肉。
她伸手攥住了那鲜亮的白发，强行按着对方低头与自己接吻，指间的发丝似乎还酝酿着热意。
这手劲大得令人无法挣脱。
烬有些昏沉地想着，但既然没法摆脱这种辖制，他也干脆放弃治疗，越发抱紧了嵌入怀里的纤瘦身躯。
他的手指没入了那些美丽的金色鬈发间，无意中扯到了几段细碎的链条，似乎是被毁去的残留的发饰。
那一瞬间，烬忽然想起她走过甲板上的样子。
当他伫立在阴影中，看到盛装的年轻女孩冷着脸走过来，懊恼地摘去发间沉垂穿插的金银。
她看上去不太习惯对付那些琐碎的饰品，而她在通缉令上的照片里也没有这些陪衬。
所以今晚是为了什幺？
他下意识回顾起来，当她出现在自己面前之前，她与他的船长以及很多海贼在喝酒，当然因为他站得远，看上去似乎他们是聚在一起的，但其实——
下唇倏地传来一阵刺痛。
“你在走神。”
金发海贼微笑着擡眼看她，冷酷的眸子里凶光闪烁，“为什幺？你想起了别的什幺人？”
烬甚至感觉到了杀意。
——当然他不觉得她有百分百的把握杀掉自己，但以他对她实力的评估，已经让他不想冒险了。
“我依然不知道你的年龄。”
白发青年低下头，几乎要含住她的唇瓣，两人的声音和吐息交融在一起，金发少女忽然笑了起来。
“我不是人类，除了你看到的之外，我身体的内部结构也和她们不一样，你不用……”
她说着说着忽然冷哼一声，“等等，你根本不是会在意这种东西的人，所以刚刚你肯定不是在想这个。”
好吧。
她看上去太笃定了。
烬知道自己说什幺都没有意义了。
于是他擡起手，指尖在金发里摩挲着，然后缓缓挑起一段流苏，没有扯断哪怕一根头发，“你不喜欢这些，所以为什幺要戴上它们？”
说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伊萝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仿佛发现了什幺有趣的事，“你在嫉妒吗，亲爱的？”
“没有。”
他否认道，“我只是好奇。”
她微微扬眉，“你心里明白你是不是‘只是好奇’。”
白发青年默然片刻，又听到她继续问，“说起这个……你的船长结婚了吗？”
烬：“？”
好了。
他知道答案了。
烬：“我以为你也不是会在意这种东西的人，那答案又有什幺意义？”
伊萝皱起眉，“你也要玩这一套吗，宝贝，如果我在这里拧断你的脖子，把你的骨灰丢进海里，你猜谁会知道？”
烬冷静地看着她，“那不会让你知道你想知道的事。”
“既然你都觉得我不会在乎，那不知道也就不知道吧。”
“嗯，那你可以试试。”
“哇哦。”
伊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这是自尊心受挫还是你真的嫉妒了，但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闹脾气。”
在这一场约会即将发展成战斗的时候，海面的方向传来了枪响。
见闻色捕捉了袭来的攻击，两人同时侧身躲过几发子弹，飞行者敏锐的视力让他们看清了海上的船舰。
在之前缠缠绵绵的时候，大家都没怎幺动用翅膀的力气，所处的高度已经降低了许多。
在云雾散开之后，两人的身影已经能呈现在望远镜里，那艘船上的海贼们都能这样看到他们。
伊萝摊开手，“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来了，我早就听见他们在咋咋呼呼了。”
烬微微颔首，“我知道，我不在乎。”
伊萝弯起嘴角，“你不希望别人看到你的脸，那……就让他们没法说出去吧。”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二话不说地向下俯冲，最初她只是比他快了一些，但紧接着她就完全甩掉了他。
烬落在了后面，完完全全看到了接下来惊人的一幕。
海面卷起了飓风，水流被搅入风涡中，暴风将船舰拆解成碎块，碎块又被刹那间被涌起的巨浪吞没。
空中涌动着庞大晦暗的卷风，旋涡状的风柱贯通了海与天，风流中渐渐浮现出张牙舞爪的白龙。
紫色的惊雷劈落而下，海水电解时发生了爆炸，推起数十米高的骇浪，一层一层向外扩散。
很快，海面上就漂了无数的焦尸和残骸。
烬有些震惊地看着伊萝抱回两箱宝石，他都没法想象她是在什幺情况下将这些东西从破碎的船里抢救出来的。
“问就是熟能生巧。”
她摆了摆手，“多来几次你可能也会了，先是根据船的型号判断他们的仓库位置……等等，你做不到那幺快毁掉他们的船，所以大约也不用锻炼这种迅速搜刮财物的能力。”
她当然也可以慢一点，但既然她可以快一些，就懒得浪费那幺多时间。
“我要回去放下这些东西。”
伊萝向他抛去一个颇含深意的眼神，“回我的舱室，你要一起吗？”
烬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
但愿他们不是换个地方去谈论他的船长，他心情复杂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