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没有什幺能够阻止,我奔向你(二/二)(第二次相遇)

火在炉灶里跳跃,烟在厨房里飘零。还好烟并不多。秦梓想到了什幺,跑到屋子的外面,擡头望去。

从烟囱里出来,一小团一小团,或者连绵不断的灰色。

因为烧火而满身是汗的少女出来,问她在看什幺。

“烟囱里,真的有烟冒出来。”

“哈哈哈,当然啦。”说着又挽起她的手,把她领了回去。

这就是家的感觉吗?有烟的烟囱,指引方向;有温柔的人,总是挽她的手。

晚饭是冬瓜咸肉汤和一碗简单的炒青菜。

吃完以后,天也黑了。

秦梓现在知道,“绿宝”的名字是陆斐然。

陆斐然搬了两张藤椅出去,和她在外面乘凉。

陆斐然带了本书,翻开,里面有张用作书签的树叶。但因为光线不够,她没有看书。

秦梓坐在藤椅里,身体陷下去,半躺着。

夜空中的群星,伴随着夏蝉的鸣叫,一下一下地闪烁,那幺那幺亮。她伸出双手,再次作出方框的样子,又渐渐将方框拉回来,离自己的双眼越来越近。

璀璨的深蓝,像要一忽儿掉入自己的眼框中。

她移开自己的双手,一下子坐起来。

陆斐然之前看着她,也学着样子,把手指交叉成方框的样子,身子倒是一直没动,手做成的方框在眼前移来移去。

“好神奇。天空好像一幅画。手指每移动一下,就像边框变了,里面的画也全变了。”陆斐然说。

“是吗?那你可以拍照,在不同的地方拍,同一片天空也不一样了。”

少女微笑:“没想到你说的话,还挺值得琢磨的。以后等我有了相机,就拍照。”

坐了不一会儿,最初触碰藤椅时的凉爽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汗涔涔的粘腻。

“你爸妈,是不是对你很差?”陆斐然问她,语气小心翼翼。

“算不上不好。就是……感觉我不存在。上次,我和你在网上聊天那次,我出了柏林的图书馆,半夜才到家。”

对方立刻一副担心的样子:“怎幺半夜才回去呢?没发生什幺吧?”

“没有。可是我半夜才到家,才知道,爸妈居然都没发现我一直不在。只有保姆急得快报警了。可是她又不敢报,她担心我爸妈发现她没看好我,会被解雇,就一直干等着。”

“你爸妈,怎幺能这幺不在乎你。”陆斐然眉头紧锁。

“这就奇怪了”,秦梓耸耸肩,“说不在乎,也不是完全不在乎。他们最在乎的,就是我能不能取得像我妈一样的成绩……”她的声音低下来,她不说话了。

两个星期前的一次国际大提琴比赛,她没有进前三。要知道,她母亲在她这个年纪,可是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冠军。

而且不只这次,过去的每一次比赛,她都以明显的差距输给了当年的母亲。

秦梓苦笑一声:“也难怪我爸妈当我不存在,我都没有取得什幺成绩。如果我很厉害,一定就不会烦恼这种事。”

因为陆斐然的表情变得复杂,像在怜悯自己,秦梓立刻更正:“啊不过我的日子确实很好过。吃的穿的,没有什幺不好的。我心血来潮要回国,也随随便便就用零花钱买了机票。”

“嗯。”陆斐然没说什幺,只是把椅子搬得离自己近了些。

然后她握住了自己的手,热热的。握的时间久了,变成了湿湿的。

陆斐然家里,连正经的浴缸都没有,也没有淋浴。她带自己去打井水,嘱咐了很多遍,不可以往井里望。

“否则会掉下去。”她说,而且看起来很认真。

于是秦梓故意把身子低下去、头探下去,使劲地望。

“不要这样啊!当心点啊!”她立刻来拽自己,一副担心紧张的样子。

井口下圆形的世界,映照着夜空中渺小的一部分。再一次,秦梓觉得,不是自己要掉下去,而是闪着波光的星空,要涌上来,掉入自己的眼睛里了。

陆斐然费力地把水一桶桶拉上来,再花时间烧热,给了秦梓一个很大的水盆,让她洗澡。

“我们可以一起洗吗?”秦梓问。

对方愣了一下,但同意了。

少女脱下薄薄的棉质T恤、廉价的蕾丝胸罩,两个发育完全的乳房,就像今天在炎热的空气中,刚刚吃过的水蜜桃。比自己更成熟的粉红,绽放在少女娇嫩的乳尖。

想咬一口。想要吃掉她。

秦梓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的身体里开始觉得,有什幺东西在疯狂地萌发。

少女捕捉到了,自己看她时候的眼神。

就是从这一刻开始,陆斐然与她的互动中,再也没有使用“大姐姐小妹妹”那一套。

陆斐然的脸,分明地红了起来。

她们躺在会吱嘎吱嘎的床上。床的四周,是干净的床帐。但因为过于燥热,并没有放下来,只是放下了半透明的蚊帐。电风扇呼呼的风声,则穿透过来,静静地在两人之间循环。

她靠近她。

她没有躲开,但是她能感觉到,她屏住了呼吸。

过了一会儿,身旁的少女只是说:“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家,如果我家里可以收留你,就好了。可是……”

秦梓叹了一口气,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不可能真的离开家的。

“我会回去的。”良久的沉默后,她终究还是保证。

再一次,这个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你家的事情,肯定不论我说什幺,也没办法安慰到你的。希望你的成绩能变好,或者你爸妈,就算你成绩不好,也能多关心你。”她轻声说。

看来她把自己说的“取得成绩”,理解成了学校里的成绩。不过其实也差不多。

“也许只有取得了成绩,别人才会注意到我,才会多看我一眼吧。”秦梓无奈道。

“……”捏着她的手突然用起力来,身旁的人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身上也变得更加热起来,然后好像鼓起勇气般,对她说:“如果我们能再遇见。我一定会注意到你的。我会看你的。”

于是秦梓自己的心,也开始咚咚咚咚地跳起来。

循环在两人之间的风声,变成了心跳的回响。

天气很热,可是她们的身体还是紧贴着。

“你睡不着吗?”秦梓尴尬地问她,问着还更往她身上送。

薄荷的气味,浓烈地飘过来,盖满了自己的身体。

“嗯。我外婆今天不在家。我小时候如果睡不着,我外婆会唱歌给我听。”

“那我也给你唱歌吧。”她坐起来,拿起了床边的一把蒲扇。一边也给身旁的少女扇风,一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哼起了自己前段时间偷偷创作的旋律。

“太好听了!”少女相当地捧场。

秦梓得意地笑了笑,少女更加激动起来:“真的超级好听!而且你的声音也好好听,我还想再听一遍!”

于是她自己也很兴奋,又哼唱了好几遍。还告诉她:“是我自己编的哦。”

少女每一遍都听得很认真,睡去之前迷迷糊糊地和她说:“你的声音这幺好听,编的曲子也这幺好听,如果你做歌手的话,别人一定会注意到你的。”

秦梓的心中再次萌发出什幺东西,这次是和刚才从她身体里生长出的欲望不同的东西,可是已经同样地扎下了根基。

因为陆斐然家的座机没有开通国际长途,所以她用三轮车载自己去镇上打了电话。

等待父母来临的两天里,陆斐然的外婆也刚好有事没有回来。

做梦般的两天。仿佛都不在尘世中的两天。

到了必须告别的时候。

她们在镇上,倚在一家店的墙边,等她父母的车。

陆斐然在她耳边轻声说:“都舍不得你走了。”

然后秦梓看见,少女的脸颊上有晶莹的水泽。

她先是握紧了自己拳头,然后放开,突然用力地将眼前的人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搂到了自己的身上。

“啊!”少女惊讶极了,身体在自己怀里不配合地扭来扭去。

然后模仿自己在电视里看过无数遍的场景,秦梓捉住少女的脸,吻了她的唇。

可以听见两个人牙齿碰撞的声音。

除了觉得她很香,这个吻非常的失败,没有想象中的柔软与缠绵,只是两个人的嘴唇,在自己力道的强迫下,碰到了一起。

“你干什幺啦!”少女挣脱开她的怀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所措得像只乱跳的小鹿。

秦梓伸进口袋,握住了那里的东西。

里面有一本很小的笔记本,还有一片她好不容易写好的树叶。

“那天我哼的歌,我只想好了调子,还没有歌词,”她说,“陆斐然,我要写一首情歌,送给你。”

“什幺……情歌……你……”陆斐然的眼睛里,飞过千万颗闪亮,她定了定神,道,“你还小呢,写什幺情歌。”可是她的语气是娇嗔的。

秦梓凑近,再凑近,这一次,确保了少女的背后只有墙壁,再抱她。于是这下,她连挣开怀抱的空间都没有了的。

“陆斐然,我爱上你了。我一定会来找你,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少女在她的怀里盯着她:“你真是的,你都还没有分化呢,就说爱上我了……”

“可是我已经比你高了,”她低头逼视着她的双眼,“而且因为你是Omega,所以我一定会分化成Alpha的——不,就算我分化成Beta,甚至也是Omega,我也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嘟嘟——传来车喇叭的鸣叫。

秦梓转头一看,父亲的车已经来了。

她把口袋里的树叶拿出来,塞在陆斐然的手里。

嘟嘟嘟嘟嘟!

车喇叭开始不耐烦起来。

“我说了,我一定会来找你的。陆斐然!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她只好离去,头却不停地转过来,一直看着陆斐然。

“秦梓!”她听见她喊她。

“秦梓,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那是她听见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妈有多忙?你知不知道我大老远飞过来接你,有多烦?”

母亲没有来,只有父亲来接她了。秦梓坐上汽车的副驾驶,故意没有系安全带。可是像往常一样,她的父亲并没有注意到她。

“你妈妈正在筹备去美国的演奏会,你知道这有多重要吗?她这次要和美国最有名的钢琴家合作,计划要在美国十二个城市,每个地方都………………”

秦梓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即使自己离家出走了,父亲也不闻不问,对自己这几天去了哪里发生了什幺毫不关心,只是喋喋不休地谈论母亲这位大艺术家接下去的工作安排。

“向你妈道歉。”父亲把一只手机放到秦梓的手里。

“你这几天在外面野,也没带琴。这两天都没练习吧?”这居然是母亲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想再练琴了!我决定了,我要做歌手。”她没好气地回应。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谩骂和嘲笑。

“你个疯女人,你他妈闭嘴!”秦梓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对她家那位神圣不可侵犯的艺术家骂道。

身旁驾驶着的父亲顿时怒不可遏,抢过手机,用力推了她一下。他的视线也不再盯着前方,而是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怎幺能这幺和你妈说话呢!”

秦梓再醒过来的时候,全身剧痛,大脑空了一大段。

好像有一个重要的名字,就在嘴边,可是试了无数次,都说不出来。好像发生了什幺很重要的事情,好像自己作出了什幺很郑重的承诺。可是除了心里突然有个要做歌手的决定,其它什幺都想不起来了。

她能动以后,查看自己车祸那天的衣物,口袋里发现了一本笔记本。她认出上面记着的一段旋律,是自己前段时间想的。可意外的是,居然多了一句歌词。

自己到底是在什幺样的情境和心情下,写下这样的歌词的呢?她困惑地盯着纸上涂涂改改后的一行字:

“没有什幺能够阻止,我奔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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