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应该是沉眠者的安睡之地了,但为什幺没有看到棺椁呢……”
库洛洛又陷入了沉思,我则开始复盘起刚刚的交战。刚刚的场面其实细想起来真算不上大,只不过是敌我双方力量差距过大,陷入僵局得有些难看。估计库洛洛也没有想到在历史上各个时期都有出现的地狱三头犬,作为一个神话形象居然被伊利亚大帝捏出了个念兽版。那无声的咆哮依旧不停地从进来后就不知道何时突然无声无息关上的小门后传来,幸好这个墙被加固了,不然还真禁不起那幺大一只巨兽的撞击。
费力地咽下嘴里的压缩食物,又灌了几口水下去才没被梗死,顺着被胀疼的食道摸了摸,才撑着墙壁站了起来。被头戴式探照灯照得灯火通明的房间几乎没有死角,在刺眼的白色灯光下,不算大的房间里空空荡荡,除了中间的一个半球形的念力屏障外什幺也没有。我小心地没有靠近那个流转着不明光泽的深黑的半球,而是仔细打量起了房间内不停闪着微光的墙壁。
“团长,这里的墙上和地板上全部都是念纹,看着很复杂,猜不出来有什幺作用。”
侠客比我先一步开始了探查,我伸出手顺着这些只有几毫米宽,却如蜘蛛网一样密布了整个房间的条纹摸索着。从天花板到地面,用银色线条镶嵌的念纹带着浓郁澎湃力量,如血管般传递着类似脉搏的信号,历经千年却依然崭新鲜亮如初。
库洛洛盘腿坐在地上,盯着这些纹路一言不发,已经醒过来的芬克斯则是开始研究起了那扇自动合上的门。
“诶,这个门好像拉不开了?”
从内部合上后就严丝合缝的门没有任何可以用得上力气的地方,光靠手指和墙面的摩擦力根本无法拖动这个自动锁定的石门。看来我们已经被截断了后路,只能想办法通过这个诡异的屏障了。
“艾比,你的伤口怎幺样了?需不需要治疗?”
库洛洛并没有开始研究这个房间的突破口,而是先关心起了我的状况。我看着同时看过来的众人有些茫然,不就是一个小伤口吗?需要治疗吗?
“啊,你说这个啊,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我擡起手晃了晃,能感觉到翻开的皮肉已经重新粘连在一起,只是大量失血而造成的眩晕让我还是有些虚弱。可能是白光的映照让我的脸色太过苍白,库洛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我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才又开尊口道。
“这样,多喝些水吧,补充水分有助于重新造血。”
说起这个,我又开始有些焦虑了,算算时间我们已经进入这个陵寝差不多一周了,即使大家都很节省的吃喝,但所剩不多的饮用水已经成为了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如果不能及时找到出路的话,我们可能就要陷入断粮的境地了。伊路米也开始变得焦躁,念阵的存在隔绝了信号的传递,失去了和揍敌客驻守人员的联系后,我们一行人现在孤立无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探索。
“好,好的?”
应下了库洛洛莫名其妙的叮嘱,我把注意力又移回了念纹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规模这样大的念纹,繁复的图案和优美的线条交汇成一个又一个作用不明的节点,然后一个又一个节点又汇聚成一个庞大的念阵。
“伊路米,你们家是不是也有个念阵来着?你能看出来什幺门道吗?”
我围着墙的四遍走了一圈,凑到伊路米身边小声问着。同样和库洛洛一起坐在地上的伊路米并没有像我被这些美得像画一样的念纹吸引,需要凑到近前才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是单手撑着屈起的右腿,托着下巴思索着。
“这里应该是个传送阵。”
没等伊路米说话,库洛洛先开口了。啧,是不是不卖弄一下他的学识就显不出他厉害?我的心里还对他刚刚不早放屁,让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那丑陋的三头犬追的上天入地逃窜的行为表示不满。
“哦?那我们会被传到哪里去呢?”
“「流浪者接受召唤,入侵者永不超生」”
库洛洛先背诵了一句藏宝图上的诗,仍带着少年清澈感的声音在充满玄学科幻氛围感的房间里幽幽然,把这句诅咒说的轻描淡写。
“不过怎幺判定来访的人是流浪者还是入侵者,这个藏宝图上并没有写。不过这个屏障看起来就是某种筛选机制。”
“库洛洛,这种诅咒如果验应的话,你所付的报酬就远远不足以支付两条揍敌客的性命了。”
像是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人讨论着,深色的念力屏障上不规则的流光也开始跟随着念阵的脉动,一闪一闪的,似乎就是要引起讨论它的人们的注意。那种寂寞太久了,迫切地想要得到关注的急切让这个诡异场景变得有些人性化起来?
像是被按住了脖颈,无法扭头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变得活泼半球体,所有的烦恼和忧愁都渐渐被剥离。恍惚间,我好像感受到了某种召唤,那规律闪烁的球体对我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似乎经历的种种就是为了此刻的相遇。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着屏障走了过去,随着我的脚步地面上的流光也跟着闪烁,像是有一团光捧着我将我护送到它的主人面前。
“艾比,你先停下,我们还没有弄明白!” 侠客见到我眼睛眨也不眨地就这幺缓慢地向房间中心走去有些着急了,“团长,你看这怎幺办?”
“先等等,伊路米你先别着急,这里只有艾比一个人感应到了,没准就是突破口。”库洛洛伸手拦下了想要将我拽回来的伊路米。
本来这些在我脑后发生的事情我都应该看不到的,但就是有这种奇怪的360度的视角让我可以俯瞰整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奇异的欢欣感充盈着全身,雨后甘霖般润泽了我因失血过多而虚弱的身体。当伸出的手指触碰到那柔软的屏障时,整个房间都亮起了柔和的银白色光芒,在俯瞰的视角中,我看到所有人都陷入了昏睡,但我却丝毫提不起紧张或害怕。
这种状态很不对……却又那幺让人沉醉。被接纳进屏障后,仿佛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之中,柔和的念力包裹住了我的身体,我感到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舒张开了,这种念力充盈身体的感觉甚至比交合带来的补充更加舒适,长久的压力被温柔的抚慰,我渐渐合上了眼睛。
“你从哪里来,我的孩子?”
一个年迈但充满威严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响起,上一次这幺直接在颅内对话还是我刚刚清醒时,那个充满偏执的不停絮叨着对伊路米的爱的小女孩。
“这是幻觉吗?”过于舒适让我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只想就此沉沉睡去,但幸好还是没有忘记最紧要的问题:“你是谁?请问我们怎幺才能出去?”
“唔,我来看看,确实是异世界的流浪者,我的同乡人。”
声音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是语言不通的,这个声音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我不能理解的韵律,在脑海中响起时我却奇迹般能理解她的意思,但她所说的异世界的流浪者又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已经舒适得停转了的大脑就这幺漂浮在虚空中,像是被一双轻柔的手捧住,端在眼前仔细的研究。
这种幻肢感理应诡异得让人恶心,任谁的脑子被人掏出来把玩都会觉得毛骨悚然。但那种无法抵抗,也不应该抵抗的念头,让我心甘情愿地打开了自己的所有,看着自己肉粉色的大脑在无形的手掌中颤微微的,惹人怜爱。
“好可爱……”
共同欣赏着令人理智值狂掉的画面,我竟然也能够理解这个声音为什幺会对我的大脑这幺爱不释手。不对,这不是真正的我,但真正的我又是谁?苦恼了不到一秒钟,我便又放下了这个问题,沉浸在被包围住快乐海洋中,享受着手掌的按摩。
“我是伊利亚,和你一样是从高维世界掉落到这个世界里的流浪者。”
把玩了我的大脑好一阵后,这个声音终于再次说话了,但她说的内容还是让我茫然。
“你是伊利亚大帝?伊利亚大帝是个女人?”
不知道名垂千古的伊利亚大帝是个女人,还是所谓的高维世界的流浪者到底哪一个更让我震惊,沉浸在舒适的海洋里昏昏欲睡的大脑也因为惊讶而跳动了一下。
“哦?让我看看,呵,看来在我死了以后不安分的人不少啊。”伊利亚大帝又翻检了一下我的大脑,从中找到了一些让她感到滑稽的信息。随口报了几个人名都是在当时赫赫有名的贵族,有一两个甚至传承绵延至今。
“以为篡改了我的性别就可以抹消掉被女人统治的耻辱了吗?”
伊利亚大帝并没有动怒,但那种久处于上位者自带的气势不怒自威,就算已经带有年迈的沙哑也能让人自觉地恭敬。
“算了,不用搭理那些滑稽的跳梁小丑,一辈子被我压制得死死的,等我死了才敢露头的懦夫不值一提。”
透明的手轻抚了一下肉嘟嘟的大脑,无形的眼睛注视着我,可以看穿我的一切想法。
“莫非你不知道自己是异世界来的流浪者吗?” 我的茫然让伊利亚意识到我们并没有在同一个频段里交流,她回忆了一下,才带着恍然大悟继续说道:“也对,你才刚来没有多久,还没有来得及恢复记忆,好了,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一层几不可见的薄纱状的肉片还是膜瓣之类的东西在灵巧的手指的拨弄下,从我的大脑中被抽取了出来。就像是泾渭分明,颜色迥异的两片海水突然被抽走了分割的堤坝,混杂在一起的瞬间,清澈的水流被漩涡卷动得浑浊不堪。作用在我的大脑里就是我从未经历过的,被碾碎后又重新铸造起来的痛苦。巨大的信息量席卷而来,轻而易举的就覆盖掉了我在猎人世界里三年的时光。
我不能接受……
我不敢相信……
这是真的吗?我伸出两只手掌,举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看。这一双看上去纤细脆弱的手掌,真的曾经带走过那幺多人的性命吗?那个占据了我全部心神,视作神祇般顶礼膜拜的男人,其实只是一个二次元世界里的纸片人?被引诱着,被操控着,一步步走向堕落的深渊,变得完全不认识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
一边哭泣着,一边被索取着,因为没有记忆所以害怕被人抛下,委曲求全,不停说服自己可以接受一切的那个可怜的孩子,为什幺还能坚持着活下来?
那幺怯懦,又那幺残忍,那幺自负,又那幺脆弱。被一次次打碎,又一次次粘合在一起,在堪称淫虐的残酷对待中,最终被调教成那个男人想要的模样,在他的身下绽放着没有羞耻的快乐。不但要被这些可怕的人用漆黑的欲望染成面目全非的样子,还要自己给自己洗脑这一切都是我想要的,否则孱弱的灵魂无法接受这幺多折辱,就会逐渐凋零……
还妄想着要将伊路米拉下神坛,让他和自己一起向下沉沦,自以为献祭几身后能起码伤害到这个冷心冷肺的男人一点点,却万万没想到,这位不可逾越的阴影一直都在深渊底部等着我跳下来。我不能否认伊路米对我是抱有特殊的情感的,但这个完全病态扭曲的控制狂根本不知道什幺才是真正的爱,只是自顾自的按照他的理解,让我从肉体到精神上都建立起对他无法戒断的渴求,通过一次次伤害后还对他义无反顾的选择来确定对我的掌控,太可怕了……我怎幺会有那样天真可笑的想法,认为自己是这个可怕男人的对手?
还有那幺多男人……都触摸过这具恬不知耻的身体,而我竟然还从中获得了满足?甚至就在刚刚,我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伊路米表演了一次性事?这是何等的淫娃荡妇?
太恶心了……
太痛苦了……
有一把火自上而下地将我点燃,理智的丝弦被放置在高温烈焰炙烤,喉咙干燥而滚烫。胃部翻腾的恶心让我干呕不止,完全颠覆我自我认知的冲击让我的大脑都要融化了。我想要大喊大叫,宣泄自己的情绪,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过于激烈的情感快要将原本就不稳的灵魂震荡成更加残破的碎片,手不停的抓挠着自己的胸膛想要把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什幺颜色。但疯狂的举动被伊利亚大帝及时制止了,意志力的束缚让我只能在半空中抽搐着,四肢都反折成扭曲的形状。
“可怜的孩子,你经历的比我预想的还要多,你想要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