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周秉昆和周母摆盘乘菜,客厅饭桌旁周秉义与周蓉各自携了伴侣聊天,周父悠然自在点了根烟,一看心情就相当不错。
周秉义作为周家大哥,自然是极有责任感,关怀自己的妹妹和弟弟,他问起周蓉近况如何。别离时还有几分学生气的周蓉兴许是因为下乡生活艰苦,又兼有了孩子,因而这一见面,直叫周秉义差点认不出,周蓉的脸清隽了许多,眉眼间的冷淡竟与周秉义有八分相像,两个人一看就是兄妹。可周秉义的冷淡多是在宣传部里体察上意、人精打滚的地方里克己复礼锻炼出来的,周蓉是去教书的。这样想着,周秉义难免有了一丝担忧。
周蓉低眉,神色难辨,过了一会儿,浅看了一眼冯化成,才说:“还行,就教书还能差到哪里去?”周蓉当时瞒着周父周母,奋不顾身就为了自己当时心目中的诗人,她的丈夫冯化成去往千里之外的地方,在那里千般滋味难以言说,可是她素来高傲,是绝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决定有什幺失误,冯化成很好,周蓉这幺告诉自己。
正聊着,冯化成口若悬河地浅谈现代诗歌之美学,敲门声响起,周蓉正准备去开门,却被周秉义按住。
“我去。”
周秉义是想逃脱这个氛围,顺便给自己的妻子郝冬梅丢了个眼神,他们两个的成绩都极为优秀,当时在学校里也没少偷偷一块儿看小说。
无奈冯化成话语中的自吹自擂已经压抑不住了,周蓉脸色渐渐不好起来,这让周秉义两口子坐立难安,周秉义说,“兴许是炳坤的朋友过来,他给我说过。”
郝冬梅脸上挂着标致的笑容,“你去吧。”
周秉义坐在房子的小间也还穿着夹棉的袄,他寻思这幺短一点距离,也就没穿外套。
炳坤交的什幺朋友呢?周秉义心里猜测,是厂里的同事?炳坤把人带回来了?
这幺点路容不得周秉义想太多,他到了门前,一声“来了”,便把门打开,一看来人,周秉义就知道猜错了,厂里哪能有这幺俊的姑娘。来人比周秉义低了小半头,肩膀两侧垂着两条乌黑光亮的辫子,皮肤极白,因为低温透着点冻红,显得有些楚楚的可怜。她的下巴尖埋在围巾里,见了他,鼻翼阖动,擡起一双圆眼。
她睫毛也长的浓密,细雪落下也不肯融化。
周秉义移过眼,视线没在一片红上停留太久,他带了人往里走,开里头房门,叫郑娟先进,聊天的几人看了过来,周秉义正要说话,周蓉却说,“炳坤让来的?”
郑娟脸一烫,拧着糖包上的绳,低声说,“嗯。”
周蓉看见了,站起来接过的时候,只有郑娟察觉到,周蓉指尖从她的手背上似是不经意地刮了一下。这让其余几人都不免心中惊讶,盖因周蓉其人,实在是个不如何热心的人,孤傲清高是说的好听的,难听的就是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
周父终于美滋滋地抽完了自己小儿子买的宝贝烟,发话,“既然是炳坤让来的,那就坐。”他面上不如何,心里实在是不能再乐。到了他这把年纪,最后操心的就是儿女的婚事了,这下好,连炳坤也定下了,他打眼一瞅,实在是个长的俊的不行的姑娘,不比从小美到大的周蓉差,不过他从来没在光字片见过,外边儿的?怪不得他往年没见过。
另一边厨房里周秉昆也听见动静,连忙出来,就见到客厅里亭亭站立的郑娟,穿着红衣裳,小心局促地给手上哈了口气。他又喜又愁,“娟儿,你过来了?”
郑娟羞涩点头应是。
周父一根烟已经抽到头了,他搭拢着眼皮,说:“你坐这儿。”
周秉昆说:“娟儿,你听我爸的坐。”他似乎想到了什幺,“光明吃了吗,怎幺不带他来。”
郑娟说,“他早吃了,嫌外面冷。”
周父问:“光明是?”
周秉昆若无其事说:“郑娟她弟,她现在家里就这一个亲人。”
郑娟面色一僵,没说话,但是头低下去。她本来以为炳坤是想要把这事儿说的,结果没说,炳坤应该是有什幺打算的,她不能破坏炳坤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