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灵

《大蛇》第三章by拾月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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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今早没的,死前嘴里念的是你的名字。”张梅芳转身道。

张似水瞧清张梅芳眼珠附近的红血丝,一丝一缕,令她想起水田里的瘦蚂蟥。

“我……我的名字?”张似水声音闷闷的,有几分不可思议,更多的是悲伤。

“嗯,”张梅芳面色如常,扬了扬下巴,“去给你阿婆磕个头吧,然后我带你到偏房休息休息,今晚不能睡,要守灵的。”

拿手指死者不吉利,张家人很忌讳这些。

张似水点点头,自己越发局促起来,慢慢向前挪了两步,然后附身下跪、磕头。

擡头时她望着近在两臂距离的老太太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无法言表。

怎幺就没了呢,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啊……

张梅芳并没有让她多逗留的打算,催促起身后带她去简单清洗了一下。

张似水细致地洗过头发和脸,之后又用水瓢泼洗干净身体。

出来时张梅芳伸手过来摸她的脸,喃喃了句:“这面皮真好,滑不沾手。”

张似水眨眼不语,跟在其身后到了偏房,却发现里只有一张床,并无其他家具。

她把背包放在床上,转头发现张梅芳不知什幺时候走了,半点脚步声都没有。

奔波了一天她实在有些累了,也不管床上的被褥还带着股潮味,躺上就睡。

再睁眼是张梅芳来摇醒她时,女人手里捏着一个粉白面桃,说:“吃完跟姑姑一起去守灵。”

“姑姑,这……这不是祭祀用的蟠桃吗?”张似水看向面桃,皱眉道。

小时候大人常说没把死人送走不能吃贡品,不然夜里会被鬼魂掏肠子吃。

“这是多做出来的,没摆上桌,吃了不打紧,”张梅芳语气平淡地解释,随即眼珠子转了转,落到她的小腹上,“你不饿吗?”

张似水当然饿,得知阿婆病重她就着急请假赶回来,除了昨天在火车上吃过一碗泡面和几块饼干,她今天一粒米都没进肚。

肚皮很快打鼓,她面露羞赧,也不想啥晦气不晦气的了,伸手接过面桃就往嘴里塞。

面桃很大,足够她暂填肚子。

张梅芳等她吃完面桃,指了指床尾说:“把孝服穿上我们就出去。”

张似水曾经给阿公守过灵,还记得些殡葬规矩,点点头摸起褂子样式的孝服套上。

推开门出去,整个院子都跪着披麻戴孝的人,她则被张梅芳带进了灵堂。

阿婆的遗体已经被装入棺中,棺材板还没盖,供桌上不是贡品就是蜡烛,还撒了几把米。

张梅芳叫她跪在一个蒲团上,张似水隐约看到蒲团下压着一个咒文,她认不出,也不好掀起来看,木讷地跪下。

刚跪下,张梅芳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镯子,对她说:“小水,这是你婆留给你的,让你戴着。”

听到这话,张似水诧异地睁大了眼,“阿婆她……她留给我的?”

张梅芳答:“每个孩子她都留了一份,这是你的。”

说完把镯子往前一递。

张似水偷偷瞟了眼不远处的棺椁,把手蹭裤子上擦了擦,没多想就接过镯子戴上。

刚一戴上她就觉得身体一凉,低头正对上黑玉蛇镯散着莹光的绿眸。

阿婆明知道她怕蛇……

张似水抿抿唇,把翻涌而出的苦涩再咽回肚子里。

夜里守在灵堂里的人要轮流起身换蜡烛,直到天亮烛光都不能灭。

轮到张似水时她的腿已经麻了,走路姿势都是扭扭捏捏的。

越靠近棺椁那股死亡的气息越强烈,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没敢往里看,眼直视前方,点上新蜡烛后快速回到自己的位置。

灵堂内烛火通明,可不知怎幺,屋子上方还是乌泱泱的,光一直到不了顶。

一来一回点了三次,张似水眼皮沉重、大脑困顿,时不时钓鱼,又时不时拉杆。

她的脑袋越垂越低,低到身体支撑不起时又迷糊惊醒,擡头间眼前浮出一片雾。

这雾区别于蜡烛燃烧浑浊的黑雾,白得清澈,有几分仙气缥缈的感觉,叫她忍不住往上追望。

雾聚在棺材上方,张似水睁着睡眼惺忪的双眼望啊望,眼睁睁看着那团雾凝成实体。

那是一只狐狸,尖脸三尾,巨大的尾巴往外散着,衬得狐身格外瘦长。

张似水惊讶地睁圆眼,可狐狸并未注意到她的视线,目光专注地盯着棺材内的张家老太太。

随后它垂下头,把嘴凑近棺材口。

张似水用力揉起眼睛,可无论揉几遍,还是能看到这只白狐。

什幺情况……

在张似水愕然间,一团虚影从棺木内飘浮出,后被白狐一点点吸入口中!

“啊!”她尖叫出声,身子往后倒,摔了个屁股墩。

周围人看向她,张梅芳目光幽幽:“怎幺啦,小水?”

“我……”张似水哆嗦着嘴,话没说完,那只白狐就闪到她面前,一张尖嘴离她的鼻子仅有半寸。

她吓得呜咽:“呜……”

白狐的琉璃瞳转了两圈,紧接着张开了嘴,在她来不及屏息的瞬间吐出一口白烟。

白烟入肺,张似水原本紧绷的神经慢慢变松,她的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好困……

怎幺那幺困……

忽然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风,从天井冲进灵堂,一下把蜡烛全扑灭了。

灵堂漆黑一片、顷刻大乱,众人在尖叫、嘶喊,她听见张梅芳在喊叫“神罚,一定是神罚”,其余人也在念着“神”。

张似水已没有思考的余力,她太困了,已渐渐合上眼帘。

还留着一条缝隙时她恍惚间看到棺材板上飘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白色女人,女人留着短发、表情空洞,如雾一样缥缈。

白狐飘到女人身边,再一次张开嘴,一口把女人的头颅吞吃入腹。

没有悲咽,没有哭声,只留下一具身体。

噢,可能连身体都留不住。白狐又张开了嘴——

是梦吧是梦吧……

张似水遥想,下一瞬她完全合上了眼,身子往后倾。

没有响起肉体碰撞木板的声响,

有风托住了她。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有什幺碾过地上的枯枝烂叶,“吱呀”过后是近在耳畔的“嘶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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