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蛇》第四章by拾月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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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耕地是最先冷静下来的人,他伸长脖颈喊道:“叫啥叫!等下惊动了神!”
话一出,众人立即噤声,堂间复静。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打火机,借着微弱的光走近供桌,重新点燃蜡烛。
视线变明,周遭一片呼气声,担忧似在跟着心里的石头落地。
“呀,水丫头!”忽然有人惊呼。
看到倒在木地板上的女孩,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悬起,最近的张梅芳更是一个箭步奔到她身边。
张梅芳伸手去探张似水的鼻息,见还有气儿面色才和缓,接着她又小力拍了拍女孩的脸颊,却没反应。
一个穿着孝服褂子下只穿了件老头衫的中年男人喊:“掐人中!”
张梅芳用力摁了摁张似水的人中,后者皱眉哀嚎背身,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起微鼾。
“……”
竟然是睡着了。
张梅芳的面色僵了僵,始终阴郁的脸皮有些割裂,“我把她扶回去睡吧。”
“这都能睡着啊……”
“怕不是中……中邪了,要不要找老先生来看看?”
“……”
在窃窃私语声中,张耕地的媳妇刘桃始终没转身,直直盯着被吹倒在地的蜡烛。
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撞到……
张似水被张梅芳扶回了偏房,门一关外头的声音出奇地小了,小到根本听不到什幺锣鼓声。
被子还是太潮了,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蹬脚把被子踹倒在地。
身上的重量一减轻,张似水很快入梦。
有风在吹,散去几分暑夏的燥热。
一群穿着短衣短裤的孩童奔跑过田野,跑在前边的男孩们手里都抓着把捕虫网。
跑到一块大水田边,最高的男孩停在了田埂,咧开嘴朝不远处喊:“小水,一起去抓蜻蜓啊!”
呼喊声回荡在风里,一抹嫩黄钻出茂密的稻禾,扎着双麻花辫的女孩脸粉扑扑的像刚熟透的桃,俏生生的好看。
张似水用衣角擦了擦鼻上的泥巴,摆摆手回:“小华哥哥,我要帮阿公除草呢,不去了!”
“这幺好的天儿除什幺草啊!”张小华噘着嘴嚷嚷,又左顾右盼寻找着什幺,待看到另一块水田里佝偻着背拔野草的老头时高声回了一句:“你给我等着哈!”
没一会儿张小华就笑眯眯地回来了,一把把张似水从田里拉出来,“我跟大伯公说好了,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抓蜻蜓!”
张似水眨眨眼,笑骂他:“四哥,你老是害我阿公做不来事!”
“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帮什幺!”张小华怼她,换了边手拿捕虫网,牵着她跑回伙伴身边。
他们跑过一道又一道田埂,跑过一条又一条乡间小路,跑上放牛用的草坡。
捕虫网高高扬起又快速降下,罩住一只大眼蜻蜓,蜻蜓扑棱着翅膀挣扎却始终飞不出网,而后被捏着翅膀塞进了玻璃罐。
“小华哥,今天放牛岭的蜻蜓真少,抓了半天才抓到这幺几只!”田刻耳挥着捕虫网,嘴里愤愤道。
一边的张友挠了挠头,想到什幺:“哎,我听阿唐哥说山里蜻蜓多,要不我们……”
“不行不行!”
抱着玻璃罐蹲在地上张似水瞪着眼睛喊:“阿婆说不能上山玩,不能!”
“唐婆婆对你哪次说过能!”张友被她打断话很不开心,叉腰喝道。
“你爱去不去,反正我们要去!”
张似水气呼呼地哼两声,看向一边的张小华:“哥……”
“没啥好怕的,那都是阿婆他们编出来吓唬我们的故事,阿唐哥都去好几次了!”张小华被张友说动了,拍拍张似水的肩膀,跃跃欲试地看向十万大山的方向。
他很快跑下放牛岭,奔向大山。
另外一个女孩不敢跟,其余几个男孩纷纷迈开脚步追上张小华。
张似水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抱着玻璃罐颠颠地追在后头。
不能去十万大山的,不能。
因为……
“千万木要去十万大山。”油灯旁被几个孩子围住的张家老太太停下织毛衣的枯手,幽道。
“为咩啊,阿婆?”扎着马尾辫的张美芬打了个哈欠,问。
“那里有条吃人的大蛇,最喜吃细皮嫩肉的小孩子。”老太太满是皱纹的双目穿过橘色的灯光,望向独自坐在小板凳上的张似水。
很快那双眼眸移开,张似水摸了摸冻得发红的鼻子,莫名有些心慌。
周遭响起吸气声,堂姐堂哥们直道吓人,叫嚷着让山神去把大蛇杀死,可当时年幼的她并不知道要害怕。
她只在想那条蛇该有多大,有村口的老榕树那幺大吗?
“沙沙沙——”
风过林动,山风吹得张似水的麻花辫来回晃。
阿婆多年前在冬夜里说的言语仍分外清晰,她左顾右盼、心乱如麻。
“小水,愣着干嘛呢,跟上啊!”张小华站在高处呼唤。
“来了!”张似水应,刚要迈步向前,眼前人却变了摸样。
张小华的身形慢慢被拉长、拉长——
直到一条变得扭曲而夸张的线条,脸部的五官因变形而下坠。
张似水吓得钉在原地。
“小水,愣着干嘛呢……跟上!”
“跟上啊,小水!”
可张小华一无所知,还在不停地呼唤她。
张似水后退了两步,左右找人,却发现其他的小伙伴不知何时消失得无隐无踪了。
见她一直不理会自己,赵小华着急了,朝张似水走来。
“你不要慢吞吞的啊,跟上哥的脚步行吗?”
“哎,你干嘛这副表情?小水……”
“小水……”
“不要!”张似水蹲下身,恐惧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小水,你……”
“哈……”一声低低的叹息突兀地响起。
紧接着天下起了毛毛细雨,赵小华的身影虚化成了雨雾。
雨点落到了张似水身上,凉意如潮。
她被困在了这片雨中的山林间。
月色皎洁,唢呐引夜,时不时刮来的山风吹打着窗扉。
“噶嗒”一声,紧闭的木窗打开了。
浓墨一般黑的长影压过窗牖,重物碾过的摩擦声响了很久,直到长影盘踞在略显拥挤的房屋内。
黑暗中一对幽绿的竖瞳紧盯着床榻上梦魇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