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

夜晚是可怕的魔障，梦境是吞噬人的魔鬼。待天一亮，一切都会归为虚无，阳光照射进来的一刹那，什幺邪恶的东西都会被它斩灭。

钟夏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钟雨恰好在此时开门进来喊她吃饭，“夏夏醒了？起来吃饭了。”

钟夏刚睡醒有点懵，自己如果没看错的话，哥哥的眼睛好像肿了。

吃饭时，见钟夏一直盯着自己看，钟雨忍不住道：“怎幺了夏夏，一直盯着我看。”

钟夏用筷子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哥哥你眼睛怎幺肿了？”

钟雨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低下头吃了口面，“可能是昨天有蚊子咬我眼睛了。”

“两只眼睛都被咬了吗？”钟夏天真地问。

钟雨听后，忍不住笑了声。

身体下意识地放松，紧绷的大脑也在这声笑中缓解了不少。钟雨闷头吃面，今天煮的是挂面，蛋是荷包蛋。他故作轻松地道：“夏夏猜得没错，两只眼睛都被蚊子咬了。”

对不起，骗你的。

一顿饭吃了没多久，钟夏见阳光正好，提出出门逛逛的提议，钟雨同意后，他们便一起出了门。

“昨天还下雨，今天就出太阳了。”钟夏说，“好讨厌这种天气。”

“我也讨厌。”

路过菜市场，钟雨擡脚往里面走，却被钟夏一把抓住了手臂，“哥哥，怎幺不等我。”

被钟夏触碰，钟雨的身体僵了一下，不过转瞬就恢复平常，他牵起钟夏的手，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夏夏，哥哥忘了。”

又是骗你的。

他们手牵着手走在菜市场狭窄的过道里，脚下的地板沾着雨后的泥泞与掉落的烂菜叶，吸气时，鼻腔内涌进空气里弥漫着的腥臭味，耳道里充斥着动物的叫声、人的高谈声。

钟夏却充耳未闻，依旧拉着钟雨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什幺。

钟雨随时随地地能感受到各类的目光，买菜与卖菜的阿姨叔叔，爷爷奶奶，他不受控制地想着，如果他与钟夏长得并不相像，他们会认为他们两个仅仅只是恋爱里的情侣吗？

“这小姑娘是你的妹妹吗？”经常在他们家买菜，早已熟悉钟雨的奶奶问道。

一句话将钟雨打回了原型，他点头付钱，“对，是我妹妹。”

“你们两长得还蛮像的，都长得好看。”奶奶说道。

是吗？

走在回家的路上，钟雨想到昨天的事，身体开始不自觉的疼痛。

母亲出现在他的梦里鞭笞着自己，即使她不说一句怨怼的话，可他心里始终难安。

钟雨垂头看钟夏，漂亮、温顺得从不曾有任何怨言，妹妹始终是他心里最纯白一处，他不可能、也不能玷污她。

钟夏擡起头看钟雨，见他盯着自己看，于是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怎幺盯着我看，哥哥。”

太阳悬挂在空中，恍若神祇一般将光投射在钟夏身上，钟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心口处的郁结通通都吐干净，“没事，夏夏中午想先吃什幺？”

“我想想，”钟夏思考起来，天上掉下来的耀眼的光辉让她的眼睛更亮了，她想到最后，开心道，“想吃西红柿蛋汤和辣椒炒肉。”

钟雨忍不住说：“又是这老两样啊。”

“因为哥哥做的好吃啊！”钟夏反驳。

“好，好，”钟雨将手握成拳抵住唇，却还是忍不住笑意，“那夏夏下午想吃什幺呢？”

钟夏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土豆丝和鱼，哥哥你做鱼的时候鱼汤可以煮多一点吗？”

“好。”

一天很快就过去。因着下了几天的雨，昨天饭后消食也没有执行成，于是晚饭过后，钟雨又带着钟夏出了门。

夏末的热气经过几日雨水的冲刷都未曾刷洗干净，想想也是，持续了一个夏天的高温哪是那幺容易就能消抹的呢？热气回涌，即使是傍晚也热。钟雨与钟夏经过小卖部，在钟夏再三请求下，他给钟夏买了一根雪糕。

钟夏嘴里叼着雪糕，指着天边的夕阳，含糊道：“哇，哥哥，好好看，快看。”

钟雨随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天边橘红色的残阳绚丽一片，太阳已经淹没了半个，剩下的半个正无声无息地降落，即使见过那幺多次日落，可当钟雨再次见到落日时，心中还是会萦绕着淡淡的忧伤。

可钟夏却很喜欢。

“夏夏。”他忍不住叫钟夏。

钟夏张了张嘴，想回应，可却发现雪糕粘在了嘴巴上，她连忙摇晃着钟雨的手臂呜呜了两声。

钟雨转头一看，就看见钟夏含着雪糕着急，顿时吓了一跳。

他低下头与钟夏平视，捏住雪糕的根部，轻声说：“夏夏别急，慢一点张开嘴巴。”

“对，对，”他慢慢说，“马上就下来了，对...好了，下来了。”

见雪糕被扯掉，钟夏连吁了几口气。

嘴巴被扯破了几块，雪糕上还沾着血，钟雨举着雪糕问她，“还想吃吗？”

见钟夏点头，他将雪糕又还给了她。

“对了，哥哥，”钟夏舔着雪糕问道，“你刚刚叫我要说什幺啊？”

“嗯？”经历了这一出，钟雨思忖一会，边走边说，“我刚刚想说，如果我晚出生一点，那我岂不是就是夏夏的弟弟了？”

哥哥变成弟弟？钟夏想都没想过，不过她还是顺着钟雨的话说了下去，“哥哥想当弟弟吗？”

太阳彻底堙灭，天边还存留着它未曾带走的余晖，随着时间慢慢变色，最后消散，夜晚就会因为它消失而诞生。

钟雨盯着钟夏看，看她和人说话就会微微睁大的双眼，看她慢慢隐没在黑暗中脸颊，看她总是微笑着的唇。

最后，钟雨移开了目光。

他故作镇定说：“弟弟？哥哥也没怎幺想过，但是就算是当夏夏的弟弟，哥哥也会照顾夏夏的。”

“嗯，”钟夏拉着钟雨的手摆动，慢慢往家里走，“如果我当哥哥的姐姐，我也会照顾哥哥的。”

“那谢谢夏夏了。”

“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