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夜。
除夕夜摆的是家宴，皇室宗亲皆聚于此，歌舞升平，也算热闹。
沈薇是不大喜欢这个时候的，她总觉得，这宫中夜宴看似热闹，却不如她幼时与爹娘聚在一处，爹娘饮的屠苏酒，她也能沾上一口，看仆役们点炮竹，她便在一声声的爆竹声中，收上鼓囊囊的一包压岁钱。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沈薇只肖跟着举杯，盼着什幺时候宴席能散。
“自太子失踪后，太子妃是越发沉默寡言了啊。”
沈薇寻声看去，是荣王在说话。荣王是先帝的第九子，天启帝的亲弟弟。
一时席上没人说话，沈薇笑笑，装作没听懂他的话似的，道：“妾身笨嘴拙舌又身居后宫，不如王爷这般心中宽广、能言善辩，便是能少说就少说些，省的惹人厌烦。”
一字一句，明朝暗讽，让荣王的脸色好难看。众人憋笑，实在不敢落了他的面子，免的被他记恨。
倒是在荣王下位的秦少禹大笑出声，他道：“皇叔，这阖宫家宴，你偏盯着不爱说话的皇嫂，这不欺负人吗！”
荣王重哼一声，“本王可不稀罕欺负一个弱女子，倒是太子妃久居深宫，不知道这前朝已为再立储之事争执不休，若另立他人，太子妃该如何自处啊。”他接过工人斟满的美酒，一饮而尽。
沈薇垂眸，浓密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遮挡住她眸中的情绪，“前朝之事，妾身不懂，更不知。”
“咚”一声，天启帝手中的酒杯落在桌上，美酒溅出，沾湿了明黄锦垫。
他的目光扫过荣王和沈薇，荣王盯着中央的舞女，而舞女已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沈薇则低着头。
荣王自负，逞一时口舌之快，沈薇作为另一参与者也不能幸免，只是看今日天启帝想责怪谁。
“老九也年岁大了。”天启帝缓缓开口，全然没有开宴时的亲和喜悦，“倒是开始爱掺和孩子们的事了，朕看你尚有余力，不如年后去协助户部，筹集赈灾的银两。”
他擡起手，岑弘光拉着声音道：“奏乐——”
沈薇饮下面前杯中之酒，脸上瞬间红了一片，借口不胜酒力，到外面去透透气。
宫人们大多都在干清宫伺候，有些不必赴宴的宫妃和自己宫的宫人一同过，此时许多地方十分安静，正适合沈薇出来走走，醒醒酒。
路过瑞雪楼，沈薇停下脚步，今年冬天格外的冷，下了几场大雪，此时瑞雪楼外的梅林中还有些许积雪。
压在翠儿小臂上的手收回，沈薇道：“你在这儿守着，本宫想自己走走。”
白梅清冷，积雪压在上头，让人一时分不清是雪还是梅。
她折一枝白梅下来，抖落积雪，想起幼时到宫中玩耍，与还不是太子的秦烨笙在瑞雪楼前打闹。
她曾跟随爹爹短暂地学习过剑术，和秦烨笙两个人折了梅枝儿在梅林中比划。
她手指摸上花瓣，再擡头时，不远处有一道人影。
来人转动着轮椅，渐行渐近，“皇嫂在想什幺？连我过来了都没发觉。”
沈薇捧着梅枝，道：“没什幺，你怎的自己出来了？”
“年年都是些歌舞，好没意思，见皇嫂出来了，我也待不住。”
沈薇将掸干净积雪的梅枝放进秦少禹怀里，“那皇嫂推你走走。”
她直起身，想要去推轮椅的把手，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皇嫂，你方才……可是在想太子皇兄？”
沈薇怔愣一下，又觉得没什幺不好承认的，“是在想他。”
“想他什幺！”秦少禹的语气忽然有点急切，“两年了都未找到他的尸首，就当他还活着，他为什幺不来找你！”
他手下力很重，沈薇被他捏的吃痛，“王爷说的什幺，他是我的夫君，生也好死也罢，为人妻子思念夫君不是情理中事，与王爷何干，若他身死异乡不能回来，难道还是他的错吗！”
“他──”秦少禹忽的止住了话，他将沈薇拉进怀中，禁锢着她的手腕和腰肢。
沈薇大惊失色，“秦少禹！我是你的皇嫂！”
“皇嫂。”秦少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我与你缘分寡淡，相识时你已经是我的皇嫂，可如今皇兄不在了，我……我……”
他的眸子湿润，沈薇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忽然发现，当年的六皇子开朗洒脱，最是令人羡慕的少年郎模样，而他摔断腿后，到如今数年过去，他仍旧是那样。
人会不变吗？
经历了那样的大起大落之后，人还会不变吗？
她低下头，对上秦少禹那双水润的眸子，明明她什幺没做，他却摆出一副伤心极了的样子。
秦少禹攥着她的手，慢慢靠近她的唇，在沈薇想要躲开的时候，她听见了秦少禹清朗的声音。
“皇嫂，我知道，你和太医院的那个太医，是那种关系。既然他可以，我是不是也可以？”
冰凉的手已经伸进她的披风中，解着她的腰带。一句话给予她的冲击太大，沈薇本能的去抓他的手，在两只手相触的瞬间，沈薇抖动着唇，道：“我是你的嫂嫂，秦少禹，我是你兄长的妻子。你简直有违伦常，大逆不道。”
“何为有违伦常？叔嫂相奸是有违伦常，难道你与柳宴苟且！就是合乎伦常了吗！”像是倾泻完所有的情绪，秦少禹紧紧抱住沈薇，埋在她的颈窝处。
沈薇感觉有什幺温热的液体沾湿了她的侧颈，风一吹，又变得十分冰凉。
“对不起……”秦少禹哑着嗓子道，“对不起……皇嫂，你怪我吧，你打我、你骂我、随便你怎幺发泄……这都是……是我……是我应得的……”
沈薇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有些迟疑的落在秦少禹的肩上，随即轻轻的拍了拍，她说：“我没怪你。”
秦少禹拧了拧头，把眼泪都曾在了沈薇披风的毛边上，顺滑的皮毛沾上了咸湿的泪珠，一缕一缕的打结在一起，被秦少禹压在脸下。
他道：“你会怪我的。”
沈薇道：“不会。”
秦少禹擡起头，还有泪珠粘在睫毛上，眼睛莹亮，“无论以后发生什幺，你都不会怪我吗？”
沈薇有些迟疑。
秦少禹瘪着嘴，软粘道：“皇嫂……”
沈薇只得点头，“不会的，无论以后发生什幺，我都不会怪你。”
“真好。”秦少禹道，“我最喜欢皇嫂了。”
他凑近了，吻上沈薇的唇，而沈薇这回也没有拒绝。
